宋尧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了。
反正决定都是自己做的,无论怎样她都得自己去试着解决,不管是去看书也好,去查资料也罢,实在不行,那就花钱专门去找那种育儿领域的心理老师问,这年头真想要好好解决问题,那绝对是有办法的。
结果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好几次都忍住了,最后先问出口的倒是宋天和何文君。
许是父母终究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在日思夜想中总会操心一些她可能会遇到或正在遇到的事。
宋尧还挺惊讶的,她以为在他们家,她和施瑛的事是禁区呢,毕竟好像从父母放弃规劝自己之后,就几乎没有在明面上主动提起过施瑛了。
“就,小孩跟她一起住啊。”宋尧挖着西瓜当中的无籽红心,勺子沿边一转,熟能生巧地舀出一大勺,然后一口闷掉。
“那她前夫看都不来看?”恰一家三口团团坐在电视机旁边,何文君抱着不锈钢盆在拌晚餐要吃的黄瓜,宋天则是捏着遥控器换台,装得不在听,其实耳朵恨不得贴到宋尧嘴边。
“丢了个包袱,开心还来不及呢。”宋尧继续吃着瓜瓤:“他现在二婚还有个儿子要养,之前在外面欠了几十万债,哪里还有心思养女儿。”
“哼,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重男轻女这一套,最看不起这种人了。”宋天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嘴上倒先参与进来。
家里有且仅有一个女儿的人家最听不得这种重男轻女的事。
当年何文君生了宋尧才一岁,社区妇女办那边就打电话来说——你们家头胎是女儿,是有资格在要个二胎的。那口气,与其说是通知,更像是施舍。
搞得好像有多体恤那些家里想要拼儿子继承香火的人似的。
所以当时宋天和何文君就婉言谢绝了,而这样的电话,一直到宋尧上小学,甚至一知道宋尧都上初中了,还有人来通知何文君按政策可以再生一个,趁年轻......而那时宋天何文君本就为了宋尧的健康问题焦头烂额,心情非常不好,宋天索性隔着电话把人怼了一顿,那边才消停。
“那女儿接过来自己养也好,谁知道这种赌鬼赌到最后会不会连女儿都敢卖。”何文君冷哼一声,夹了一筷子拌好的醋黄瓜塞到宋天嘴里:“吃吃看,酸不酸。”
宋天被酸了个正着,皱着眉直摇头:“加点糖,太酸了。”
“行。”
何文君拿起砂糖罐子往盆里撒了点,又道:“说实话,这年头当爸当妈的门槛太低了,什么牛鬼蛇神自己都不像样呢,就随便搞个孩子出来,最后苦的还不是小孩!更何况现在的小孩哪比我们那时候,给口饭吃饱了就行了,那都是得倾注时间和精力,必须要做出牺牲的。”
莫名其妙被点到心坎上的宋尧突然觉得嘴里的瓜都不甜了。
“那......也不能没了自己的生活吧。”宋尧弱弱反驳......
“你有自己的生活可以啊,但最终还是要围绕孩子来安排自己的时间呀。”何文君瞥一眼自己女儿:“成年人是可以妥协的,是可以讲道理的,你总不能跟孩子讲道理吧,她想要找妈妈的时候,你就得放下一切来照顾她的感受不是。”
“你小时候老生病,一难受就要抱要哄,学校里发烧发到三十九度半,把我们吓得,就是我再想着手上活,我都没心思做了,什么都没有你重要啊。”
宋尧:“......”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介意施瑛有女儿吧,因为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你是很难融入进去的,你也很难用当妈妈心情和心态去爱她你懂吗?”
“那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呢?不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此都是围绕孩子展开,很......”宋尧一下子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顿了顿,才道:“很可惜吗?”
今天的这些话,宋尧以前也听过类似的,以前她在听的时候更多感受到的是父母对自己的爱,而如今再听,又觉得父母那么牵系自己的生活也是有迹可循的——
他们在自己的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关注,他们在围绕着孩子生活的同时,自然也希望孩子能够围绕着他们,如果这样的关系是双向的,那一定是其乐融融天伦之乐,但如果孩子是想脱离的,那么双方必然都会痛苦。
“牺牲是会牺牲很多的,但养大一个孩子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宋天放下遥控器,双手环胸靠在沙发上:“这种心情,没有孩子的人是很难体会到的。”
宋尧:“身体激素会促使人产生育儿的本能吗?”
“呔,所以读书读得多也不好,说点话都这么冷冰冰。”宋天不满意宋尧这种说法。
宋尧尴尬的抿了抿嘴,又问:“那你们生了我之后,就不会再有夫妻生活了吗?”
宋天:“?”
何文君:“?”
“咳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二人世界怎么过?”宋尧回想了一下,只不过她的记忆是有限的,就算追溯,能追溯到初中时的记忆也已经不错了,小时候很多事都是靠父母跟她讲故事才知晓。
“顶多,就等你睡了呗。”何文君又尝了尝黄瓜,觉得味道可以才点头放下。
宋尧:“......”
果然天下有娃的父母都差不多。
“有了你以后基本上就很少有二人世界了,一直到你高中大学出去了,我们才算有点自己的时间。”何文君撇了撇嘴:“但其实到了那年纪了,对玩这种事也没那么想了,你小吧,我们就老是想着,等你大了我们就自由了,但真到你大了,我们也都习惯了。”
被家庭禁锢久了的成年人,等到把身上的绳子都松开了,也已经不太会飞了,因为习惯了,也认了。
“还有一点,因为不是亲生的,你现在倾注在这个小孩身上的爱以后能得到回报吗?”宋天右手屈指敲在自己的左掌上:“她现在还小,很多事还不懂,那等到她懂了,她不接受你甚至不喜欢你怎么办?”
“我又没有期待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回报......你们生我也没有必须让我回报你们什么不是吗?”宋尧皱着眉,不是很喜欢父母用这么冷漠的口气替她分析利弊,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些确实是问题所在。
宋天:“话是这么说,但这里面的东西是说不清,就是不说那些功利性的、我要求你给我养老、每个月给我多少钱什么的,但是关怀啊、陪伴啊这些东西,我们养了你当然也希望你在我们老了以后能够回报给我们,你懂吧?”
“可是我觉得我需要的这些,施瑛就可以给我了,我没有必要去要求她的孩子给我这些啊......”
“你倒是想得挺清楚。”何文君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你这么想也对,毕竟那是她的孩子,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期待这些,以后可能失望的也会少些,但是吧,这里面的矛盾,等你老了以后肯定也会再显出来的。”
宋尧:“那也是老了之后的事了,谁能把自己从出生到老的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呢。”
宋尧觉得没有必要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了。
她的父母相对还是传统的父母,他们那个时代的人可能大多数都抱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说有很多人可能还没有他们这么通透。
但有一点宋尧是听懂了,那就是她的父母在孩子与自己之间,选择是心甘情愿的牺牲,可能在此期间,他们也有过怨言,也有过痛苦的适应期,但最终都因为爱这个孩子而说服自己这是应该的。
并且他们一熬就熬到了现在。
那自己呢,自己和施瑛呢,在面对这个更为复杂的关系里,她们又该怎么去找到一个适合她们的方式呢。
——
“宋阿姨,人为什么会做梦?”今天晚上,孩子似乎异常的兴奋,到了九点仍旧不愿意睡觉,缠着宋尧给她解答她囤了好几天的问题。
这种模式也是施瑛给她定下的规则,让她将想要问的问题存在小本子上,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让宋尧统一解答,为的就是避免她每天都有新的问题,然后一直要占用宋尧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