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村叫南口坝村,村子是建在被大河冲刷出来的河坝上的,整个村子一片平坦,每一家的房子都像是陈列在棋盘上的颗颗分明的棋子。
苗应趴在霍行的背上,看着这一马平川的平原,轻声问:“这附近都没什么山,你去哪里打猎?”
“临镇。”
苗应哦了一声,根本不知道临镇是什么地方,又问到镇上还有多久。
霍行没说话,只是步子更快了一些,他的步子大了,苗应就更晕了一些,他把脸贴在霍行的脖颈边睡着了,温热的呼吸落在霍行的脖颈边上。
从南口坝到镇上,霍行背着他走了快一个时辰,到镇上的时候,苗应醒了过来,想着霍行可能也累了,于是要求自己走。
霍行沉默一瞬,还是如了他的愿,把他放下,只是在他脚刚刚沾地的时候,双腿就不可控制地一软,霍行又扶住他。
苗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之后也不嘴硬,任由霍行扶住他。
镇子不大,比起镇上,他们村里的人更喜欢去县城里买东西,因为到镇上跟到县城的距离也差不了多少。
镇上有一家医馆,这会儿人不太多,霍行带着他走了进去,医馆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这会儿正在给一个夫郎看病。
霍行让他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等着,苗应支起耳朵,听着老大夫的话:“已经有孕三月有余,只是胎像不稳,还需再卧床一段时间。”
苗应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夫郎的肚子,悄悄对霍行说:“真能怀孕啊?”
明明就只是身材中等偏秀气了一点,但怎么看都是男的啊,怎么就能生孩子呢?
他的目光炯炯的,看得人家那夫郎不好意思了,羞得直往他相公旁边躲,霍行见状,站到了苗应的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随后轮到他们看病,霍行把他扶起来,让老大夫看着他的伤口。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这么重的伤!就只是敷了点外伤药?发热的时候怎么做的?”
苗应看向霍行,他发热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意识,只能求助霍行,霍行虽然话不多但还是很仔细地说了一系列的处理方法。
老大夫啧了一声,直说苗应真是福大命大,伤成这样竟然还能活,又拿起笔开始写方子,又叮嘱霍行外敷的要还是要继续用。
苗应有些担心,他不知道看一次病要多少钱,但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生怕他们给不起诊费。
霍行却表现得一点也不窘迫,直接跟老大夫说他们没有钱开药,只能付诊金,老大夫愣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方子给了他们,收了十五文的诊金和一味不是太好找的药钱三十文,苗应明显看到霍行的荷包里空了,不由得有些佩服他,荷包空空竟然也敢来看病。
拿了药方和药,霍行扶起苗应,苗应凑过去看药方,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生地,熟地,白芍,丹参,茯苓,阿、阿胶?”
“阿胶?吃不起吧?”苗应忧心忡忡。
霍行把药方收了起来,看着他:“你识字?”
苗应点头:“勉强能认识。”毕竟都是繁体字,连蒙带猜还是能猜出来的。
霍行沉默,他其实根本就没把苗应的话当真,只当他是不想死,所以才会百般讨好卖乖,甚至还能忍受他的靠近,他知道,苗应就是那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
但这会儿,苗应虽然读得磕磕巴巴,但的确是识字的,这让霍行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下有关面前的苗应的事情。
他本来是想治好他的伤,就给他和离书放他自由,原本他也是不想娶的,只是架不住娘亲和祖母一哭二闹,人娶回来了,家里也不安宁了。
他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走在他后面的苗应已经被他甩开了很远。
他走回去,重新扶住苗应。
苗应已经说不出话了,他靠在霍行的胳膊上:“我不行了,可能又要晕了。”
霍行把他拦腰抱起来,沉默地又往家里走,到了家里已经是下午了,祖母和李红英还是在做针线活,冬天来了,田里没什么活了,只能靠着这这些勉强补贴一下家用。
看到苗应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的,李红英叹了口气:“是不是没救了?”
霍行摇头,把人放到床上,想起大夫开的方子,还差几味药,但他现在实在没钱了,只能另想办法。
看着霍行进门又出门,李红英又问他干什么去,想着他可能是一天都水米未进,进了灶房给他拿吃的。
霍行接了过来,又沉默着找到水囊,往里面灌水,意识到霍行是要出门,李红英赶紧拦住他:“是要去哪啊?他怎么样啊?”
“开了方子,但少了点药材,我去想想办法,他也没吃饭,麻烦娘给他做点。”
李红英看着他背着柴刀出门,知道他可能晚上又不能回来了,他们南口坝村是没有山的,霍行要去山上,只能去临镇那边,往常一出门就是几天。
“非要救他吗?”李红英又问。
霍行点头:“等他好了,就和离。”
说完霍行就离开了,李红英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看到他走了,又进屋里去看了一眼苗应,头上的药已经干了,新鲜的祖母已经捣了出来,李红英端来药盅,又重新给他把药敷上。
敷完之后又是叹气,要是不执意让阿行娶他就好了,起码现在家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现在倒好,老太太的棺材本儿没了,家里还得搭上小宝的鸡蛋给他买药。
霍行小时候说话晚,开智也晚,长得却是人高马大,村里的人都叫他二傻子,傻大个,李红英却没有放弃他,替他拜了师父,学了打猎,他从七八岁开始就跟临镇的老猎户学习打猎。
似乎他天生就该吃打猎这碗饭,十来岁的时候就能靠着打猎补贴家用了。
老猎户是个鳏夫,夫郎去得早,没留下一儿半女,他也没再娶,只一心教导霍行,不仅教他打猎技巧,也教他草药的辨认,在打猎之余也会往镇上或者县城里卖点草药。
霍家本就不富裕,因为霍行能打猎,后来倒是有了点积蓄,只是霍行不让人省心,在某天打猎的时候从外面捡了个孩子回来,把李红英吓了一跳。
孩子都捡回来了,也是一条命,他们只能咬牙养了下来,孩子自然不能说是霍行的,李红英只能腆着脸跟村长说是她的孩子,但他们家的情况村长是知道的,看李红英的眼神里多了点怜悯。
想来这是霍三不知道跟什么人生的,李红英也捏着鼻子养着了。
本来该给霍行娶亲的,却因为这事,硬生生往后拖了几年,加上霍三在外头的名声不好,霍行的亲事就更难说,到头来只能聘了苗应,又生出这许多事端。
真是作孽啊。
第5章
霍行从家里出去,往临镇去,这条路他常走,从七八岁开始他就往返于这里。
老猎户在他成亲的前一年去世,霍行把他葬在了山上,他们在山上有一个简单的小木屋,也是老猎户的住处,老猎户去世后,霍行在上山打猎的时候也会住在这里。
从家里到山上,霍行走到了深夜,他太熟悉这里,几乎是没什么磕绊就到了,他简单地修整了一下,连火折子都没点燃,靠在木屋的木头墙边打盹歇息了。
天亮之后霍行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后开始寻找留在了这个木棚子里的东西,是他从前跟师父一起找到的草药,翻找一番之后,找到了那几味苗应需要的药,幸好都是些常见的。
只一味阿胶他实在无能为力。
霍行把找好的药装进包袱里,又想起苗应那天吃鱼的时候满足的样子,思索一会儿之后,又放下包袱,拿起弓箭和柴刀往外走。
简陋的木屋外面是一圈又一圈的不知名的植物,霍行夜里来踩到了一些,这会儿那几株植物耷拉在地上。
霍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记得在初春的时候,这些植物会开很多黄色的小花,连成一片很是好看,花落之后叶子也慢慢枯萎,之后就是结了长长的豆荚,长成之后豆荚里的豆子变成黑色,也不能吃,不过它们每年都生,除也除不尽,也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