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公子大概是知道君秋澜的疑惑,特意解释了一句。
“霍将军也是好人。”他说:“霍将军不允许军营里出现军.妓, 我们一帮人被拉过来的时候,霍将军就问了大家愿不愿意留下给将士们做媳妇儿, 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军营里的一帮糙汉子, 要娶媳妇儿, 也是个老大难的问题。
不愿意的, 都被遣散了,让她们自行谋生。
但不管是庶女还是嫡女,从前都是养在闺阁娇小姐, 虽然待遇不一样,也包括他,至少是不缺吃穿的, 让她们自己去谋生,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所以当初大部分的女子都选择了嫁人,毕竟霍将军名声在外,麾下还是有不少好男儿的。
但他不行。
虽然他是女儿打扮,但他知道他是男子。
他拒绝了那些示好的将士,被霍将军遣散,自行谋生。
除了不能离开边城,其他的,都挺好的。
君秋澜还是不能理解:“那你为何会流落到此处?”
瑞公子也是苦笑:“我本善乐舞,从前被当作女子教养,也非全然是坏处,至少礼乐歌舞,都是要学的。”
学这些,可不是亲娘给他安排的。
是他那位混球父亲,府里的姑娘,都是被他当成资源的,以后都是要送出去伺候人的。
别看户部侍郎是个不小的官儿了,但是京城这个地方,是各种世家大族,皇亲贵胄的聚集地,户部侍郎,人家根本不看在眼里。
自然的,妙龄女子,就变成了一种资源,学的都是一些讨人欢心的技能。
他被霍将军遣散之后,四处谋生计,通通碰壁,直到来到南风馆,想聘个乐师或者舞技老师的职位。
老鸨眼尖,一眼看出他是男子,当即就让他留下了。
最开始,确实是乐师和舞技老师。
但是后来,老鸨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了他的身份,直接道破了他男儿身的身份。
他的男儿身一旦恢复,那他就是要被砍头的漏网之鱼。
以此,作为交换,也作为威胁。
老鸨想办法给他弄了个男儿身的身份,从前的蕊儿姑娘就死了,只有瑞公子活下来了,代价就是他留在这里五年。
不需要他接客,但日常陪客人侍候酒水,教其他的小倌儿弹琴跳舞。
说得更直白一些,他就是被当成姑娘养大的,尽管他很小就知道他是男儿身了,但是所接受的教育,唯一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当初把证据交了出去。
否则,他一个男儿之身被送进宫,他和他娘,都活不了。
要说当时直接跟他那位父亲坦白,那他和他娘,同样也活不下来。
这也就导致了,他很难以一个男儿的心态去考虑事情,当初年纪又小,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后来渐渐看懂了这种场合是不能长留的,也想过要跑,但是次次都被老鸨给抓了回来。
好在,他签的是活契,待满五年就能走,老鸨却也没有真的强迫他去接客。
只是陪人吃饭喝酒,给人跳舞,虽然免不了被人揩油,却也凑合过吧。
君秋澜叹息:“当初你若是多送一封信,保住你,也并非没有可能性,或者,你想办法传出消息,说是你给出的证据,或者让你娘给我说一声,也不会沦落至此了。”
瑞公子笑了笑:“当时我娘消失,我就被我爹给锁起来了,紧接着就是府邸被围,根本不会再有逃跑的机会了。”
年纪小,考虑事情也不够周全,他也并不是什么多么聪明的人。
君秋澜叹息:“那就跟我离开这里吧。”
“离开,那可不行。”老鸨刚好听见了。
君秋澜也不慌:“他该为你创造的价值,也创造出来了,或者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老鸨这就笑了,瑞公子留在他这里,其实也是个麻烦事儿。
毕竟是风月场所,长时间做清官人,顾客哪里能愿意。
好多人都盯着瑞公子呢。
她当初也打了这个主意,只要见识了这个地方赚钱的速度,然后又长期侵染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怕他的思想转变不过来。
但偏偏瑞公子他就是经受住了各种诱惑。
已经有几个看上瑞公子的大客户不满了,让她想想办法。
不是没尝试过给他用一些手段,结果这人宁可去死,都不愿意屈从。
死了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至少,现在还是有不少顾客是为了看瑞公子跳舞来的。
真要有人给他赎身……
老鸨的眼珠子转了转,“五千两银子。”
“嬷嬷,你太过分了。”瑞公子气得不行,“我与你本就是签的活契,现在也只剩了两年多时间,如何能要五千两银子?寻常小倌儿赎身,也要不了这么多银子吧。”
老鸨轻笑:“那你跟他们可不一样,他们赎身的钱少,是因为他们都是残花败柳了,赎身之后也不值钱了。”
君秋澜抬了手,也不多废话,“城里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风扇,你想要吗?一台风扇,换他跟我走。”
“风扇?你知道那电风扇?”老鸨一下子就激动了,“你究竟是谁?”
现在听说过有风扇的地方就是将军府,还有那所女校,以及知府大人的府邸。
听说那风扇可神奇了,现在都有人出到上万两银子要买风扇了。
君秋澜:“你别管我是谁了,风扇,换他跟我走。”
老鸨稍微考虑了一下,“成交。”
君秋澜先给了点银子:“风扇三天之后才到,他现在跟我走,三天之后我会让人把给你送过来。”
“那不行,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君秋澜唯恐出现变故,“那是需要我去找知府大人或者是霍将军,你才放人吗?”
老鸨见他气度,又见他的口气,恐怕也不是能惹的人。
“你得给我留个地址。”
君秋澜:“若是没送到,你尽管去女校找我,女校的校长是我母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鸨就不敢多说了。
君秋澜:“去收拾东西吧。”
瑞公子心底滚烫,他原以为一辈子都难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老鸨如今还不曾用最恶心的手段来逼迫他,可以后呢?
到了五年的期限,他还真的走得了吗?
瑞公子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就收拾了两身换洗的衣裳,其他的,他什么都不想带走了。
走出门,君秋澜才问他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瑞公子吧?”
“殿下叫我田瑞吧,我跟我母亲姓。”
他就是他母亲的命,如果不是为了每个月都给他母亲送信,让母亲知道他平安,否则他撑不下去,他母亲也撑不下去。
君秋澜颔首:“那就先跟我回去吧。”
可他没想到,刚从街道走出来,就碰到了父亲大人。
君郁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儿子身上的脂粉气好像也太浓了,从什么地方沾染上的,似乎不言而喻。
而且跟在儿子身后的公子,不是他君郁以貌取人,但穿着打扮太明显了。
田瑞的衣裳,都是老鸨给他置办的,这样的场合,能给他置办多正经的衣裳吗?
君郁欲言又止,这一片地界,鱼龙混杂,他原本是来拜访一位老木匠的,结果没想到碰到儿子从南风馆里出来。
是他太纵容儿子了吗?
谁家好男儿会出入这样的场合啊?
而且,儿子这喜好,真的都不藏了吗?他看着这小倌儿还带着包袱,难不成还要带回家?
就算是真喜欢男子,寻个身家清白的,性格踏实的,不行吗?
君秋澜也很尴尬,“爹,不是你想的这样,这位以前是户部侍郎家的庶女。”
“庶女?”君郁更懵逼了,这明显看着就是一位男子啊,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田瑞又赶紧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君郁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事情说通了,君郁也就不怀疑自己的儿子,不过依照儿子的性格,应该不至于说特意去给人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