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和颂站在门口。
没有马上踏入,也没有出声。
听着身后滴滴答答的雨声,耳畔又似有若无响起混进雨声里加速的心跳声。
忽然间,教室里黑发少年抬头,朝喻和颂所在位置看来。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的教室内相交。
喻和颂迈开腿,走进教室。
他走到江季烔桌前,将挂在臂弯间的外套递出:“谢谢。”
江季烔起身接过,应。
“不用道谢。”
喻和颂轻笑。
“当然要,我说过,欠你个人情。”
他注视着江季烔,语气变得认真。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没有兑现期限。”
江季烔没有马上应声。
他注视着喻和颂,良久才开口:“不用。”
得到这个回答的喻和颂却沉默了下来。
前世喻和颂不是没有想过。
人的天性是利己,不求回报是一个完全违背人类生存规则的词汇。
前世他死后,喻氏动乱,股市大跌。
江家与喻家对立多年,江季烔借势搞垮喻氏是毫无悬念的事。
因为如果换作是他,他也决不会手下留情。
至于江季烔为他的离世感到难过,后又帮他报仇这件事。
喻和颂换位思考过,如果死于家族阴谋诡计的是江季烔,喻和颂在趁机捣毁江家的同时,能帮一把,也会顺势帮一把。
喻氏与江氏背后偌大的家族企业不是谁来都能轻易接手,并握好这权杖。
你来我回的交锋与对立是真,喻和颂对江季烔能力的认可与欣赏也不假。
因此他以为,前世江季烔在他死后为他所做的,也出于欣赏和惜才。
也许有超出这一假设的行为存在,但喻和颂前世死后与江季烔仅仅几个月的相处,并不足以让他找出直接的佐证证据。
前世死前,他与江季烔有多年交集,江季烔的一切行为尚且能够给出合理依据。
可十七岁的他与江季烔,用一句陌生人来形容都不为过。
然而自他重生至今,回想他与江季烔的每一次接触,江季烔似乎都在默默付出。
古往今来唯一能与天性抗衡的,只有感情。
感情无非亲情、友情、爱情。
喻和颂注视着面前与他非亲非故,甚至连交集都甚少的人,有些问题已经不再需要旁人给他答案。
短暂沉默后,他开口:“总会有需要的一天。”
话说完,不等江季烔再应,他转身挥挥手:“走了。”
江季烔注视着喻和颂离去的背影。
直到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很久,他才收回视线,看向手里的外套。
外套喻和颂带来前洗过。
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已经远去少年的气息。
·
江季烔回到家,家里和往常一样空荡。
父母多数时候都在忙。
一个月里往往只有几天,能赶回家与他匆匆相处几个小时。
江季烔进门后卸下书包,脱下被雨打湿肩头的校服外套。
阿姨走上前接过他脱下外套,注意到他臂弯间还挂了一件外套,开口问:“少爷,这件外套需要一起洗吗?”
江季烔视线落到臂弯间外套上,摇了摇头:“不用。”
往常他回家后会直接去餐厅,今天却先上了楼。
进到衣帽间,拿衣架撑开外套挂进衣橱里。
要离开时,他又停住了脚步。
停驻良久,他回到衣柜前,将外套重新拿出,带到了卧室,叠好放在枕边。
一个人吃完晚饭,消食片刻后回卧室洗澡,而后在七点半,准时前往书房写今天的作业。
十一点整,江季烔将所有习题册与试卷收好,整齐装进书包,起身关了书房灯,离开书房。
回到卧室,花五分钟刷牙。
十一点十分整,江季烔关掉卧室灯,躺上床睡觉。
今天他没有和往常一样,一躺下便合上眼。
借着月色,他侧过脸,盯着枕边的外套看了会后,才重新躺正,合上了眼睛。
江季烔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合上眼没多久,意识便开始昏沉。
浮浮沉沉之际,他睁开眼,发现正坐在教室座位上。
窗外阳光灿烂。
周遭所有同学的穿着都加了厚度,像是已经入秋。
一片嘈杂之中,忽地有清晰的声音传入江季烔耳中。
“今天学校来了个转校生。”
“我知道我知道,我早上见到了,长得还行,就是流里流气的,听说来头不小。”
“可靠消息,据说是S市来的,姓杨。”
“我去,是那个垄断S市金融市场的杨家吗?”
“除了那个杨,S市哪来第二个这么牛的姓杨的家族。”
“那很奇怪啊,S市不是他们杨家的地盘吗?好端端的跑来A市上什么学?”
“这个我可能知道,上周我爸在书房打电话,我路过刚好听见,好像是他们家想来拓宽A市市场,有意在A市寻找长期合作对象。”
“嘶,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家是不是跟喻家生意往来比较多?”
“对,但毕竟不是A市的企业,他们家似乎还没有明显站队偏向,最终的长期合作空位花落谁家,应该还有待商榷。”
话题进行到这,教室外忽地响起由远及近的惊呼声。
“卧槽!卧槽!卧槽!你们知道我刚刚下去看到了什么吗?”
教室里众人瞬间被勾起好奇心,纷纷看向跑进来的人。
“看到什么了?”
“你最好说出点真劲爆的东西。”
跑进教室的人喘了好几口气,才得以继续说话。
“今天学校新来了个转学生,你们知道吗?”
教室里瞬间唏嘘声一片。
“这算什么劲爆消息?”
“我们刚刚就在讨论。”
那人边摆手边摇头。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他转去楼下一班了,你们知道吗?”
教室里再次唏嘘声一片。
“然后呢?”
“就这?”
那人忽然露出一脸神秘笑容。
“当然不是,重点来了,刚刚我下楼路过一班,看到他给喻和颂送了一大束花,还是红玫瑰!”
教室里轰然炸开。
江季烔只觉脑中嗡一声响,一切喧嚣骤然远去。
世界归于宁静的瞬间,江季烔睁开眼,望见一片漆黑。
眼睛适应过黑暗,逐渐看清熟悉的天花板,他才完全从逼真的梦境中走出。
侧过脸看了眼床头柜上闹钟时间。
5:37。
比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早了几分钟。
江季烔坐起,打开卧室灯。
明亮灯光下,黑发少年拧着眉。
他少有的在床上坐了会,才掀开被子下床。
下床后第一次没有马上去叠被子,而是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窗外依旧阴雨蒙蒙。
不见梦境中暖阳。
·
陈德发现了,少爷今天心情不好。
虽然少爷永远都是一个表情,但作为少爷十多年的专属司机,陈德认为少爷心情好与不好,还是很容易观察出来的。
比如上周五少爷参加完比赛回来,一整个周末心情都很好。
再比如昨天少爷放学回家,心情就比较一般。
而此时此刻,少爷的心情是比一般更加糟糕的程度。
将少爷送到学校,看着少爷失了会神,才抬手去拉车门,陈德想了想,还是对少爷道。
“少爷,如果您有心事无人诉说,我可以做您的倾听者。”
后座少年开门的动作微顿。
最终只是说了声“谢谢”,而后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十月中旬的天,还没有完全入秋。
正是穿衣服最乱的季节。
江季烔一路走到教学楼,见到穿什么的都有。
短袖校服、长袖校服里套短袖校服、长袖校服里套高领内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