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视野里闪现一缕火光。
眨眼的功夫,火光瞬间扩大。
成片的火光近在眼前,喻和颂却没感到一丝滚烫温度。
一阵哭喊声响起,眼前的火光忽然被一片屏幕遮挡。
火光在屏幕后化为灰烬,屏幕里出现几道痛哭身影,像是新闻报道。
“我们家线路每年都会检修,根本不存在老化的可能,只有老人在家的时候不用的电器我们都会断掉,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失火!我爸妈身子骨还硬朗得很……能再吃十几二十年饭的,他们昨晚该多绝望啊……”
“这一片老城区开发商想要,已经来来回回好几趟了,老人家住惯了不想搬,他们就恐吓!喻氏那帮人根本就是地痞流氓!”
“我有什么怕的!父母都死了我还怕他们什么!线路老化一烧烧一片房子,还正好是他们开发商想要的那片,你们自己听听合理吗!”
“喻氏那些人上人!吃人血馒头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一声声呕心沥血的呐喊响彻在喻和颂耳畔。
喻和颂从睡梦中惊醒,喉头翻涌着呐喊后的甜腥。
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在黑暗中睁着眼失神了很久,才缓慢从床上撑坐起,打开了卧室灯。
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喻和颂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靠在床头,静静坐了会,才重新摁亮手机。
随手乱点了几下手机,点到相册里傍晚拍下的雪景。
彼时轿车正开过一处小学。
小学放学得早,但也有落单的,还在学校里等父母来接。
空中皑皑白雪飘落。
照片中两个小萝卜头蹲在学校门口,正在卷地上那薄薄一层的雪花,试图搭个小雪人。
喻和颂盯着看了半晌,脑海中忽地闪过些许零碎画面。
熟悉的深巷大院,南方少见的几乎将万物覆盖的大雪。
他看见一个黑发黑眸的小男孩板板正正端坐在雪地里,圆乎乎的小脸没有任何表情,正聚精会神在堆雪人。
小男孩面前的雪人像是拿模板印出来的,标准到可以拿去做雪人展展览。
圆滚滚的脑袋,胖乎乎的身子,两根完全平齐的树枝做手臂,鼻子是规规矩矩的胡萝卜,眼睛是两枚分毫不差的纽扣。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你这个雪人,没有意思。”
小男孩扬起脸,不解问。
“为什么?”
稚气的声音小大人般开口。
“太过工整的东西往往因为充满匠气而失真。”
小男孩露出思索表情,片刻后回答。
“可雪人就是长这样。”
“谁说的。”
视线一转,一个歪七扭八的雪人出现在视野。
左边脑袋凸,右边脑袋凹,肚子圆鼓鼓,脑袋大小快赶身体。
丑得出奇,偏偏还要问。
“我这难道就不是雪人了吗?”
小男孩盯着歪七扭八的雪人,半天没给出回答。
直到一声颇具威胁性的声音响起。
“嗯?”
小男孩扬起脑袋,轻眨乌溜溜的眼睛,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大艺术家灵机一动,又添了一笔,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红白格围巾,围到了歪七扭八的雪人脖子上。
更丑了。
大艺术家却很满,并教育起小男孩。
“江季烔,这个世界是多样的,知道了吗?”
小男孩乖乖应。
“嗯,好。”
大艺术家继续教育。
“任何事物都没有固定的模板,知道了吗?”
小男孩继续应。
“嗯,好。”
教育非常成功的教育家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抬手摸了摸小男孩脑袋。
而后他抽走刚给雪人系上的红白格围巾,围到小男孩脖子上,嘀嘀咕咕数落。
“呆子,出来堆雪人不知道多穿点,脸都冻紫了。”
说完,他将小男孩从雪地里拉起,拉着人往屋子里走去。
“不堆了,我们烤火炉去。”
小男孩安静跟上,很轻地再次应。
“好。”
碎片的画面连成记忆,喻和颂陷在记忆里许久,再回神时,手机已经自动熄了屏。
他盯着漆黑的屏幕,想起前世江季烔一个人搭的雪人。
少时的话语与二十年后背道而驰。
喻和颂慢慢滑进被窝里,拿过枕边江季烔的外套,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
临近年底,城东项目的推进开始变得紧迫。
仅一周时间,组过一次的饭局又再次组起。
周五下午,喻和颂走出学校,没看到林叔的车,反而看到了喻麒明的车。
几乎是他看到喻麒明专用车的瞬间,轿车后座车窗降下,喻麒明严肃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喻和颂走过去。
没走出两步,忽地见喻麒明身侧多出半截身子。
C市来的男人。
喻和颂脚步微顿。
中年男人一脸祥和,在车里冲喻和颂招手。
“小喻,快上车,跟叔叔们一起去吃饭。”
喻和颂面不改色重新迈开步子,朝轿车走去,拉开副驾驶座车门上车。
轿车后座车窗缓缓回升。
中年男人的面孔在车窗回升到半截时,落入站在校门口的江季烔眼中。
一股无名火倏地在心头窜起。
江季烔眉心轻拧,看着轿车远去,眼前的景象骤然颠倒更迭。
广阔的天地不复存在,眼前出现一条长长的走廊。
他似乎很焦急,快步行走在仿佛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上。
忽地走廊一侧有扇门打开,一道身影从门内走出。
男人一身浅灰西装,惹人注目的一张脸红得有些异常。
脸虽然很红,他神色却极其冰冷,整个人像一只随时准备亮出尖刺的刺猬,浑身充满戒备。
江季烔没来得及收住脚步,与从屋内走出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男人刚从口袋里摸出的手机摔落在地,拧眉仰头看他。
漂亮的桃花眼氤氲着水光,眼底神色却仿佛碎了冰,像带刺的玫瑰。
在盯着他看了会后,眼前人忽然像小动物一般,凑到他颈间嗅了嗅。
而后像确定了什么,浑身刺的人顷刻卸下防备,跌进他怀里,用最后一丝力气开口。
“包间里的酒,让人拿去做检验。”
话落的瞬间,眼前人脱力向下滑去。
江季烔迅速抬手,将人抱起。
视线扫到一片殷红,他追随着血迹,看到了怀中人皮开肉绽正在渗血的掌心。
第65章 靠近
世界一瞬静止。
鲜红的血液从白皙掌心流出,浸染大片浅灰色西装。
江季烔周身气息下降至冰点。
助理喘着气充满焦急的一声“江总”响起在耳畔,江季烔才拧眉去翻找口袋里的方巾。
动作的手无意识颤抖。
翻找出方巾包裹住喻和颂血流不止的手,江季烔不敢用力,可不用力又完全止不住血。
他将人往上抱了抱,让喻和颂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而后腾出手,观察着喻和颂的表情,将方巾缠在喻和颂掌心。
助理见江季烔动作不便,下意识想上前搭把手,一抬头看到江季烔从未有过的难看脸色,他识趣地停在原地,没有做多余的举动。
深色的方巾迅速被鲜血浸染。
江季烔将方巾打结收紧,听见耳畔响起很轻一声哼。
他迅速停了动作,将喻和颂打横抱起。
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看客。
一片混乱中,一道痛苦的呻吟声从包间内传出,而后一道满脸是血的身影从包厢内爬出。
走廊上瞬间惊呼声四起。
“救命……救命……”
被血糊住视线的男人艰难地爬出包厢,混乱的在地上抓着,试图找到救命稻草。
江季烔冰冷的视线在男人身上短暂停留,沉声吩咐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