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裴述打开水龙头,重新冲洗了一遍菜,用力得就跟菜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洗完后他将菜放到砧板上,本来该提起菜刀进行下一步,可注意力却始终游移,注意着厨房外的声音。
准确来说,是在流光身上。
流光以前从不带人回家的。
裴述安静了很久,才压下那种独属于自己的地盘被他人侵占的不虞,紧抿着唇拿起菜刀。
尽管厨房传出的切菜声有些大。
但这也丝毫影响不到庄纵的思路,他已经不想去关注季昭荀为什么能“死而复生”这种荒谬的事了,比起这个更在意怎么拿这半小时哄流光,让他不要跟自己冷战。
“流光。”
庄纵思绪迅速运转,这件事的错处在于他自作主张,因为想打击季昭弋,所以连带着其实也算利用了流光。
是他的错,争风吃醋就该光明正大的来。
“你还有十三分钟。”玉流光打开手机计时。庄纵一看忍不住说了句洗菜时间也算?说完也不指望他大发慈悲,语气急促地接着下一句,“流光,我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了,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我会堂堂正正来,不会影响到你,或者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要你能不和我冷战。”
他越说越清晰,“我也不会再逼你给我个答案了,你想接受我就接受我,不行就钓着我。”被他当鱼钓着也挺好的,至少有时候也能接吻。
庄纵惊觉自己的底线已经低到这个地步。
可比起这个,被他无视被他放在池塘之外才更令人窒息,庄纵说着说着扫了眼季昭荀,有些话在外人面前他说不出口,这个鬼……真是见鬼了。
玉流光关上手机。
他雪白昳丽的脸表情不多,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有心软还是还是和最初一样打算继续冷战,庄纵哽了一下,追着他瞳色浅淡的狐狸眼,听见他用不轻不重地语气问自己:“还有吗?”
庄纵:“没了。”
他能说的都说了……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庄纵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流光的印象。
那时候他以为流光是那种外冷内热的性格,熟悉以后应该很好相处,可实际上越相处他发现这个人越难捂热。
他好像不爱金钱,金钱无法打动他。
明明是在缺爱的环境成长,可他看起来也丝毫不缺爱,这种爱不是追求者给的爱,而是父母。
庄纵都没听他提过父母。
猜想大概是早亡,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不对,还有个裴述一块。
庄纵顿了片刻,忽然想到如果是他和流光从小一块长大,占据的是裴述的那个位置,他能做的一定比裴述好。
至少不会像裴述这样木讷。
他会在初中阶段就和流光早恋,尽管流光可能会拒绝他很多次。他也会驱赶所有潜在情敌,劝流光别来薇尔这种阶级分明的贵族学校,而是和他一起去南城上公立中学。
如果他很早就认识流光,一定能把他照顾得非常非常好。
庄纵将手垂在身侧,看着流光的反应。青年在他视线中略微垂了下眼睫,半遮住了眼睛,庄纵忍不住去盯着他细密的眼睫毛看,尾部还有些翘,他觉得流光真的是哪里都完美。
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非常客观的事实。
世界上不会再有这么完美的人了。
过了片刻,庄纵终于等到了对自己的审判,等到了心心念念的声音,他侧头,听见流光说:“别再去招惹季昭弋了。”
这算是和他和好的意思吗?
庄纵舔了下唇,“我记住教训了,懒得和他较量了,反正……”
他低声咕哝,“反正你不在意他就好了。”
他忍受所有竞争者。
只怕他有所偏爱,而自己不是被放在眼里的那个。
玉流光盯着庄纵看了几秒,转开视线:“家里菜没那么多,不留你吃饭了。”
庄纵说:“我不吃也行,就想再陪你几个小时……好吧我先回学校,流光,要回我消息。”
他露出自己的手腕给他看。
脸上的墨迹费了点劲儿好歹洗掉了,毕竟得见人,手腕上的他是没舍得洗,“流光,现在应该改成听话的小狗。”
玉流光:“不要。”
听话的小狗低声:“好吧。”
【提示:气运之子[庄纵]愤怒值-10,现数值 56。】
【提示:气运之子[庄纵]愤怒值-10,现数值 46。】
等裴述做完菜出来,屋里就剩两个人。他看了眼季昭荀,黝黑的眼瞳里流露一点不明显的困惑。
——流光。
仗着季昭荀不懂手语,裴述直接问——他是季昭弋?
身为聋哑人,裴述听不见声音,所以会对人的一些细节比较关注。
他觉得这个人不像季昭弋。
尽管长相一模一样。
玉流光道:“他不是。”
话说完,裴述没来得及猜这人是不是季昭荀,便看见季昭荀整个人从腿部往上开始一点点虚化,直到消失。
“……”
?
裴述转头,回想到刚刚那玄幻的一幕,怔然地站在原地。
好半晌他打手语——流光,我刚刚是看见鬼了吗?
玉流光拧眉转头。
原本还站在他后侧的季昭荀消失,那个位置变得空空如也,就像没来过,他扫了一圈,收回视线,用食指抵着唇,对裴述表示不聊这个。
裴述沉默几息,给他拿了双筷子,坐在他身侧。鬼,这只鬼跟了流光多久?流光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自顾自给流光夹菜,神经思维意外地活跃,片刻,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他慢了几秒去看,才发现自己夹菜太多,不知不觉把流光的碗弄得堆成山了。
裴述赶紧打手语道歉,然后把他吃不完的菜夹到自己碗里,忍不住贴着他的手臂坐,去嗅那似有若无飘来的浅淡幽香。
玉流光看着自己碗里的菜变少,若有所思片刻,侧头看他,“想什么?”
口型很好辨认,裴述放下筷子,本来不打算问的,可看着这温馨的两人间,想到从前两人在贫民区亲密的生活,还是忍不住打手语对他道——流光,为什么带庄纵回家。
为什么要带庄纵来这里?
裴述问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以为的坚固关系其实也没有那么坚固,他和流光一块生活了很多年,同居了很多年,可那又怎么样?
以后毕业了,流光是不是会和他分开,和别人同居,跟别人在一起?
他们也会晚上睡一个被窝,接吻,而他裴述,裴述怔然几秒,几乎完全无法想象自己那时候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没有流光陪伴,他好像失去了前进的目标,连生的想法都没了。
“他自己跟来的。”玉流光说完又用手语复述一遍。
裴述隐约嗅到了他抬手时,掀起的风的味道,香的,还有温热的菜香,从桌上散发的热气袭来。
一块吃饭,温馨。
只有他们两个,温馨。
裴述打手语——流光,以后你会和别人住吗?
他似乎不该这么问,这完全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流光没有说可以和他恋爱,结婚,以后会离开他是必然的。
裴述忽然后悔这么问。
他抬手,刚要表示自己没有问,或是转移话题,可手刚抬起就被按下。
微凉的手指是柔软的。
裴述低头,下意识将这只手反握在手心,握紧了,他今天在拳馆干杂事,没有上台,挣到的钱没有比赛时多,只有保底三百块。
庄家经常给他钱,他都存在银行卡里,除了给流光买东西,他想存很多很多,到时候全部给流光。
裴述想着,一个三百块,和大几十万的零用钱相比,似乎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他默默抓紧掌心的手,就像不肯把人放走那样,玉流光蹙眉往外抽了一下,挺直背脊对他打手语——不会跟别人住。
裴述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