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笑就笑了。
于是他弯起眉眼,愉悦地笑出了声。
于怆沉沉地看着他,他抬手抚摸着于怆的脸,又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暴露在床头灯下。
刚才还威压极强的人此刻分明是一副暗自憋着劲又跃跃欲试的幼稚模样。
“你想对我做什么。”
陆一满还不是特别清醒,但他向来不会真的让自己毫无意识,即便是高烧加醉酒,他强大的意志力也时刻绷着一根弦。
但他还是和往常不一样了,温和动人的嗓音变得沙哑了很多,慵懒又带有一丝危险感。
于怆会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他执着的把陆一满的手塞进被子里,再一次将他裹紧,然后躺在他身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睡觉。”
他只是想让陆一满睡觉,只是想和他一起睡觉而已。
很久之前,他不就是一直这样说吗。
陆一满没有力气再挣扎,他直视着于怆那双眼睛,在无声的静谧中,他悄然放开自己紧绷的神经线,任由疲累将他逐渐淹没。
“好,睡觉。”他弯了弯嘴角,闭上了眼睛。
一旦有片刻的松懈,疲惫就如呼啸的海浪一般将他吞没。
于怆悄无声息的向他靠近,见他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人也变得安静下来,他再次挪动着身体向他贴近。
一直到他们的肩膀挨上了肩膀,于怆的脸感觉到了他滚烫的呼吸。
他片刻不分地盯着他,脸颊蹭上了他的额头,再极力控制着自己,缓慢地伸出手,用力的将陆一满抱紧。
怀里被充满的那刻,心里也被填满了。
他睁着眼睛,轻轻地张开嘴。
“陆一满,我的。”
……
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大雪天,他茫然地站在冰冷的铁门前,隔着铁栏杆和里面几双好奇的眼睛对望。
他们和他年纪一般大,有比他大些的小孩眼里带着冷漠和打量,比地上的雪还要冷的人发凉。
一个三岁的小孩懂得没有那么多,却也能敏锐的感觉到陌生和害怕。
但他知道,那扇门很快会向着他敞开,像另一个世界在迎接他。
而他很快会成为里面一个普通又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的孤儿。
睁开眼睛,细微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他的头闷的发沉,浑身都没有力气,看到那一缕金丝,他的眼中毫无波澜。
过去已经无法再打败他,所以那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房间内很安静,他掀开被子坐起来,虽然就这么一个动作也令他很不舒服,但那种拉扯他的疲惫与无法反抗的精神更让他难受。
他坐在床沿,低头点了根烟。
夹烟的手却还有些抖,病得比他想象中要重。
他其实很少生病,因为他明白生病所带来的痛苦难以排解,所以他会尽量不让自己生病。
那种脆弱感会成为他的累赘。
就像现在一样。
他低下头,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眸,一直挺起的脊梁也弯了下来。
连抽烟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好像也成为了他的负担,一直压在心里的疲惫突然就排山倒海的向他涌了过来。
撑在床沿的手懒得再动,于是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它燃烧,灰白的烟灰如枯朽般坠落。
于怆在门口安静地看着他。
这样的陆一满有些陌生,却又打破了他温柔得体的屏障,带来落地的真实感。
窗帘被风吹开,大片的阳光洒了进来,阴雨绵绵褪去之后的阳光格外耀眼,陆一满抬起头的时候,金丝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孔。
此刻的陆一满,看起来很孤独。
于怆抿了下唇,他走过去,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床沿略微下陷的感觉让陆一满有些迟钝地回头。
他眼眸一动,下意识的要露出一个笑容,于怆却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另一只手轻轻地压下他的头。
他躺在了于怆的腿上。
谁也没说话,安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
陆一满的睫毛扫过了于怆的手心,有些痒。
于怆耳朵发红,他坐的端正,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陆一满,神情平静,那双漆黑的眼中却闪过一抹极浅极淡,但真实存在过的温柔。
他喜欢陆一满的任何模样,却不喜欢他刚刚的孤独里面没有自己。
陆一满从一开始的僵硬逐渐强迫自己放松,这是一个看似不难对他却很艰难的过程。
他需要将自己一层一层的剥开,警惕的放出那么一点点脆弱,只有一点点。
然后再告诉自己,现在很安全,他生病了,可以有那么一丁点放纵。
在感觉到自己心脏开始复苏的那刻,心跳从死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平静,开始缓慢而又真实的跳动。
这个世界,没有人了解真正的陆一满。
即便是看似亲近的彭多多,所熟知的也是过去的“陆一满”。
每一份感情都是对“陆一满”的延续,却不是他的起始,也无法给他一个完美的终点。
只有于怆。
他将尚还燃烧的烟头猛地攥进手心,双眼透过于怆的指缝看着外面那一缕缕能将任何东西都穿透的阳光,心里的阴影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网。
于怆,再多爱我一点吧,更爱我一点吧。
请让我看到,听到,感受到,你非我不可的决心。
2
在傍晚的时候他们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本来应该是早上就出发,可那时候的陆一满病的太重了。
可能不常生病的人就是这样,一旦病起来就格外要命。
助理先生压力颇大的承受着于怆的视线,头疼地问:“请问陆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呢。”
于怆冷着脸答,“昨晚。”
昨晚!
助理先生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那昨天晚上叫过医生了吗?”
“没有。”
没有!
就这么硬熬!
“为什么昨天没有叫医生呢。”他勉为其难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于怆沉默了,只是用那双又冷又沉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
“这是退烧药,最好用温水送服,如果情况还没有好转,下机之后我会尽快联系医生。”
跟着一起回程的秘书先生利落地找到药箱,把用量还有事宜都跟于怆交代清楚,完全没有要去打扰的意思。
于怆接过东西,若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带着无声的赞赏。
而助理先生却还在纠结为什么昨天没有送陆一满去医院!
待人已经离开,他才看向一脸若无其事的秘书先生,惊道,“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秘书先生冷漠地推了推眼镜,没有感情地瞥了他一眼。
“大老板不需要他的属下对他好奇。”
助理先生一愣,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但他还是很好奇!
于怆拿着热水小心翼翼地走回座位上,陆一满裹在毯子里,没什么精神的侧躺在椅子上。
听到他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回头,笑道,“表情怎么这么严肃。”
于怆抬起了眼皮。
因为助理先生浪费了他不该浪费的时间。
“退烧药。”
他张开手心,一只手还端着热水,直勾勾看向陆一满的眼神似乎并没有要他自己动手的意思。
陆一满看了他一眼,无声地轻笑。
“好。”
他低下头,将药含进了嘴里,温热的唇与湿热的舌尖轻轻滑过他的手心。
于怆呼吸一重,强忍着某种冲动,将手藏在了身后,又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水,再送到陆一满的嘴边。
陆一满很配合地喝了,从始至终,他的手都裹在毯子里没有动。
“我想睡一会儿。”他靠上了于怆的肩。
于怆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他挺着背,想让陆一满靠的更加舒服。
很快,陆一满就没了声音,他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睑,往常优雅沉稳的模样显出了他不该有的脆弱。
本来,陆一满就小了他两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