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这群人离开后大家也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着半夜再悄悄摸过来。
陈喜干脆让守值的汉子们分成两拨,一波三十多人,就算那些人摸过来,两边人数相差不多,能挡住对方也能及时把大家叫醒。
回到山洞里,王瑛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刚才的情形属实有些吓人,如果当初他没叫上村里人一起上山避险,光他们一家人根本没办法阻挡其他人进来。
自己和元宝可以暂时躲进试验田,但婆母和三姑她们怎么办?
更别说青芸和林穗正当年的姑娘和小郎,指不定就被这些人糟蹋了。
越想越是后怕,惊出了一身冷汗。
见他进来李氏和陈容连忙上前询问,“外头怎么样了?”
“来了伙人是隔壁郑家庄的,说村子被大水淹了,只有三十来个汉子逃出来了,想要进来避雨。”
大伙一听忙拒绝道:“可不能让他们进来啊,谁知道这些人是好是坏,再说咱们带的粮也不多,万一他们饿极了想抢粮怎么办?”
“是啊,还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呢,等雨停了估计家里的粮也被大水冲没了,以后可怎么活啊……”
大伙唉声叹气,沉重的气氛让每个人都无比压抑。
一阵刺耳的孩童哭声在洞穴里回荡。
“秋霜啊,你家这娃娃怎么总哭啊?”
被唤做秋霜的妇人急的直掉泪,“许是昨天淋了雨发了热,请张婶子帮忙揪了痧,这会儿又烧起来了。”
孩子还小,只有七八个月大,趴在她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秋霜怕打扰了大家伙,抱起孩子来回溜达,希望能把娃娃哄睡。
村医闻声过来瞧了瞧,拿出银针帮孩子灸了几针,“出来的急,身上没带着药,这孩子染上伤寒了,看他能不能抗过去吧。”
秋霜闻言低头垂泪,伸手摸着娃娃的小脸,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不知能不能留得住。
王瑛想起试验田里还有一些治伤寒的药,是前阵子李氏身体不适特地去镇上开的,只吃了两剂。
他起身出去了一趟,不一会揣着两包药进来,“我这有点四物汤,不知道能不能给孩子喝。”
郎中一听连忙点头,“能啊,把药减量,一包分成五份熬汤服下去!”
小妇人得了药激动地跪地磕头,“谢东家救我儿性命。”
王瑛连忙把人扶起来,“快让人把药熬上给孩子喝下去吧。”
“哎!”小妇人叫来丈夫帮忙熬药,没一会就把药熬好给孩子灌了下去,孩子喝了药发出一身汗,体温终于降了一些。
王瑛想起自己的儿子,见他乖乖的依偎在李氏怀里小小的一团,看着可怜巴巴的。这几天既没有闹着出去,也没有淘气。
王瑛走过来把儿子抱在自己腿上。
“阿父,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们想回家……”
“快了,等雨停咱们就回去了。”
王瑛抱紧儿子,可惜回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家了。
*
这场雨一直到第四天早上才算停,天色虽然还阴沉,但外面已经没有雨点了。
大伙排着队出来,站在洞外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又有毁掉家园的悲伤,一时间悲喜交加又哭又笑。
“走吧,回去看看……”
大伙互相搀扶着下了山,山下的洪水还没有完全褪去,原本的房屋和田地被污泥覆盖,根本看不出是原来生活的地方。
陈喜仿佛突然老了十多岁,头发全都白了,拄着拐杖后背都有些佝偻。
三十多年前他跟着父亲逃难过来,好不容易盖好房子,生儿育女稳定下来,一场大水让他又化为乌有。
想象中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人受不住打击,当场就昏了过去。
大伙赶紧七手八脚的掐人中把人叫醒,顺着河边往前走了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找到能落脚的地方。
前面倒是有块高一点的地方,结果踩上去直接陷到膝盖,赶紧把人拉上来不敢再试。
“先回去吧,雨停了天就快晴起来了,把地晒干了咱们再过去。”
大伙刚要走,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叫声。
木头突然指着不远处飘着的木板道:“郎君,那是咱们家狸奴!是咱们家大橘啊!”
王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大橘趴在木头上,在水面来回浮动。
陈伯赶紧找了根细长的竹竿,将那木板拨过来,猫儿看见熟人激动的喵喵直叫。
王瑛一把将大橘抱了起来,原本十多斤的大猫儿瘦得皮包骨,也不知道这几日怎么熬下来的!
“没事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平日里傲娇的猫儿虚弱是喵了两声,乖顺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雨停了大伙心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转晴,反而在看过山下的惨状后陷入新一轮的悲伤中。
有几个年纪大的经不住这样的打击,回来就病倒了,村医挨着帮忙扎针,奈何这是心病扎多少针都不顶事。
这样的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深夜,突然被一阵尖叫声打破。
“二婶子,你这是干嘛啊?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
凄厉的叫声把大伙都吵醒了,在外头值夜的汉子们冲过去,赶紧把吊在树上的人抱了下来。
老太太脖子嘞的通红,半晌才缓过气,她老泪纵横道:“救我干啥啊,我一个孤老太太无儿无女,如今连房地都没了……活着有啥意思。”
王瑛跑出来,正好听见她的话,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早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人。如今见他们被生活逼迫的要寻死,心里别说什么滋味了。
大伙把人扶进洞里,不少上了年纪的人都过来安抚,“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老张婆子你可不能再想不开啊!”
“就是就是,你要死了以后谁跟我吵架?”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说道。
两人是住对门的冤家,自打成亲便开始吵,吵了几十年了,如今见她突然要吊脖子,心里也急的够呛,哪能就这么走了啊……
王瑛知道村民都在担忧生计,得给他们个念想。
他起身清了清嗓子道:“大伙别着急,雨停了明后天咱们就能下山了,趁着月份还没过去,赶紧补种一茬粟米,今年不收租子,到年底大伙就都有吃得了!”
夏季不能补种小麦,因为麦子必须经过低温春化和光照阶段才能发芽,夏季种小麦虽然也能长出来,但却只长苗不长穗子,种了也是白种。
有人念叨,“哪来的种子啊……”
“我给你们买,一家三十斤粟种!”
大伙一听瞬间有了精神,“三十斤粟种?东家去哪里买?能买到吗?”
李氏拉了拉王瑛的袖子,“阿瑛啊,咱们连个骡车都没有,怎么买啊……”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有人道:“那这几个月怎么办啊?咱们带的粮也坚持不到秋天呐……”
陈喜握着拐杖敲了敲地面,“啃树皮,挖草根,怎么着也能坚持下来,难道你们还想让东家管着吃喝不成?!”
大伙不再抱怨,有了粮种就有希望,总归是有活下去的办法!
*
翌日一早,下山探查的汉子回来道:“水又褪了一尺多,西边有条小路已经能走人了,咱们下山去吗?”
“下山!”
大伙挑上行礼,扶着老人抱着孩子,排着长队缓缓的走下山去。
跟昨天想比水位已经下降很多了,不少地方都露出残垣断壁,大伙按照记忆中的位置纷纷寻找自己的家,看看在泥沙下面还能不能找到些吃的用的。
王瑛他们也回到别院,院墙已经没了大门倒是还在,光秃秃的立在原地看起来有点滑稽,房子也被水冲的七零八落。
李氏一边走一边叹气,“也不知道镇上的宅子怎么样了,这么大的水怕是也得被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