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还得出去转铺子,眼下八月中旬了,试验田里的麦子收完全都种上时令蔬菜了,十月份第一批菜就能上市,趁着功夫把铺面找好。
熄了烛火,王瑛搂着儿子一觉睡到天明。
*
话说两头,陈容他们跟着儿婿一路回到了县城。
因为龙泉县周边受灾严重,灾民反倒少了许多,因为人都死完了。
马车走到城门口处,见城外的尸首已经被焚烧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堆焦土。
陈容道:“这城外烧了什么东西啊?”
林秋压着声音道:“死人。”
“死人?”
“我们出门的时候都,城墙外头全都是被水冲过来的死人,密密麻麻的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陈容一听也吓了一跳,不问还没事,问完后背惊起一身冷汗。
进了城街上的人也不多,偶尔能看见几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跟他们离开那几日比起来,气氛好像完全不一样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曹坤赶紧赶着车回了家,刚到大门口就见门外站着两三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
“干嘛呢!”一嗓子把几个人吓得转头就跑。
林秋探出头道:“那几个人在咱家门口干什么呢?”
“准没干什么好事。”曹坤掏出钥匙开门,见门锁果然有撬动的痕迹,刚才那几个人没准是趁他们不在家要摸进屋子里偷东西,幸好回来的及时没被他们得手。
赶紧把车赶紧院里,进屋查看一番,屋里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看来还没被钻过。
“秋儿,你先带娘和小弟安置,我去送马顺便去我娘那边转一圈。”
“去吧,注意安全。”
曹坤牵着马直奔脚行,来的时候脚行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才打开一条门缝,“曹哥?”
“小高,脚行的人呢,怎么关门了?”
小高左右瞧瞧,把门打开道:“进来说吧。”
曹坤把马牵了进来,见屋子里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掌柜的带着兄弟们去莱州那边运粮去了,如今城中粮食短缺,一斗米已经涨到了四百多文,再这样下去都得饿死!”
“四百文?!”原以为三百文一斗就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还有更高的价。
“城中的几个粮铺的粮都被富商囤积了,他们坐地起价,大伙买不起,偷抢的比比皆是,这几日城中可不安定,你出去可得小心点。”
“衙门不管吗?”
“管什么啊,县令跟富商坑瀣一气,不知从中捞了多少好处,他才不会管呢!”
曹坤骂了声娘,“这马我还回来了,我先去我娘那边看看。”
“哎,曹哥……”小高叫住他。
“怎么了?”
“这马……你还是牵回去养着吧。大当家他们走的时候把粮草拿得差不多了,马留在脚行我怕养死了……”
一匹马价值六七十两银子,可不是他一个小伙计能赔得起的。
“行,那我先牵回去,等掌柜的回来了我再送过来。”
出了脚行曹坤骑着马直奔老房这边,他娘和一个仆妇生活在这边,万一被歹人惦记上……
到了家门口见老房这边的大门也紧闭着,他急促的敲了敲门,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开门,正准备翻墙跳进去的时候,屋里传来一阵怒骂声。
“敲敲敲,要死啊!知不知道我儿是脚行的管事,走南闯北手上可沾过血的,再敲门我让他弄死你们!”
听着娘亲中气十足的骂声,曹坤终于放下心,“娘,开门是我。”
“坤儿?”曹母放下手里的棍子,惊喜的跑过来,将堵着大门的东西一件件挪开。
打开大门,母子一见面都掉了眼泪,“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们接到亲家了吗?她们还好吗?”
曹坤抹了把眼角道:“都挺好的,我把他们接过来了,就在新院那边。”
“那就好,那就好。”
“刚才您说有人敲咱家的大门了?”
“嗨,自打你们走后第二日,就有人陆续敲门借粮,我哪敢借啊。”曹母顿了顿,“这起子人刚开始还说好的,到后来便开始骂人,昨日还想砸门进来抢粮,快把我吓死了。”
曹坤目光微暗,“怎么不见慧姨?”
“你走第二日慧娘就走了,说要投奔自己的亲叔叔,我也没留她,给了她两贯钱让她走了。”
“你一个人住我更不放心,赶紧跟我去新院子那边住吧!”
这次曹母没拒绝,“那把能带的东西都带回去,不然咱们一走准得让人偷干净!”
娘俩开始收拾东西,吃的用的一概拿走,老房后头还有一片菜地,这边地势高没怎么水被淹,还有不少菜活着。
曹母干脆连根挖了出来,拿到新院那边再种上,省的到时候没菜吃。
娘俩收拾了两个大箱笼,可算是把东西都装好了,最后锁上大门用马驮着回了新院子。
刚到新院子这边,还没进门就有邻居过来开口借粮。
不等曹坤开口拒绝,曹母先哭穷起来,“他婶子,不是不借你,是我们家也没粮吃了,你看看俺这箱子里装的什么?”
她打开箱笼,里面全都是刚挖的菜苗,“我们饿的都开始挖草吃了,家里还有个小娃子,要不您借我们点粮吧!”
妇人一听立马回了院子,把大门插上不再应声。
曹母嗤了一声,这种人就得拿话顶回去,不然让他们尝到甜头天天跑来借粮,烦都烦死了。
进了院子,林秋迎了出来,“娘,您过来了。”
“哎,小麦呢?”
“我娘看着呢,您进去吧,这里我跟坤哥收拾就行。”
曹母急忙进了屋,好几日不见孙孙也怪想得慌。
没发水灾之前曹坤和林秋隔三差五就抱着孩子过去看她,自打发了水患还没见过小麦呢。
进了屋看见陈容,亲家二人握着手嘘寒问暖的半天,“我听坤儿说,镇上糟了灾,房子都冲毁了?”
“可不是!人死的都没数了,一个镇子活下来的不过几百人。”
曹母听得直嘬后槽牙,实在太惨了,竟然遇上过这样的事。
“我和穗儿怕是要借住在这边一段时间了,还望亲家别见怪。”
曹母连忙道:“咋能这么说呢,你是秋儿的娘,便是不发生这样的事住在他身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尽管住下,曹坤若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大耳瓜子扇他!”
陈容忍不住笑出声,当初林秋跟曹坤成亲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忧,怕曹母不好相处。如今熟悉下来才发现,这老太太虽然脾气耿直,却是个顶顶好打交道的人。
曹母抱起孙子颠了颠,“小麦瘦了,早知道外头这样,就不让小麦跟着去了,这么热的天大人都遭罪更别提孩子了。”
“可不是,我还说林秋怎么抱着孩子过来了。”
不过幸好这一路没闹毛病,还是活泼可爱的模样。
唠了一会儿林秋和曹坤也把屋子收拾完,新房这边是五间正房,旁边有一间灶房和一间仓房,住几口人足够了。
林穗和陈容住在西边的两间屋子,曹母则跟着曹坤和林秋住在东边的三间房。
吃食上也够用,从镇上回来的时候王瑛给了他们五袋麦子,加上去时带的两袋粟米,这些粮食足够他们吃到明年春天。
保险起见曹坤还是拿了两贯钱去粮铺转了一圈。
如今县里的粮食一天一个价,昨天粟米还是四百五十文一斗,今天就涨到了五百文一斗,有钱的人家尚能吃饱饭,没钱的已经开始挖野菜啃树皮了。
曹坤进去打听了一下,卖粮的伙计跟他是旧识,最后两贯钱给了四斗半的粮,装进布袋子背了回来。
打他从粮铺出来,就有十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身后的米袋子。
碍于曹坤生的高大威猛,一脸不好惹的模样才没敢出手抢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