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你也该歇歇了。”
“我想歇,但下面的人让你歇吗?四个儿子,十多个孙子,若不能帮他们挣出个前程,我哪放心得下啊。”
粱伯卿皱眉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能帮他们一时还能帮扶一世?等咱们这些老家伙死了,还不得靠他们自己?”
这话也就粱老说出来他能听进心里去,旁人若是提起王益早就翻脸了。
说来王益这几个儿子,没一个有出息的,最多考到秀才就止步了,再往上是一步也走不动。
“哎,儿子算指望不上了,只盼着几个孙子能有点出息。”
粱伯卿有些无奈,自己这老友年岁越大越不如当年的洒脱了。
“不说我了,你的几个徒弟明年准备下场了吗?”
“是,青岩和青淮先考,青松年纪小等两年再说也不迟。”
“这几个孩子聪明才俊,看着就不是池中之物,若能一举夺魁我也跟着沾沾光。”
每个州府考中的举人越多,考评就越好,前年秋闱冀州只考中了七名举子,在全国十七州中排第九,算是中规中矩。
而苏州排在第一,考中的举子共三十三人,扬州排第二,考中三十一人。
排在最末等的那些都是穷乡僻壤的州府,可能一个都考不出来,所以一旦发配到那种地方,这辈子想要做出点政绩可难喽!
第114章
两人在王家一直叙话到晌午,王同知非要留二人用饭,粱老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带着陈青岩留下了。
刚好王同知的几个儿子也来了,便一起吃了顿饭。
他最大的儿子今年三十四岁了,因为只是秀才身,被安排在府衙做了个闲职。
二儿子今年也三十多岁了,头脑愚笨(智商低下),如今在监狱做了个典司,听他一说话就知道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吃饭的时候居然提起狱中怎么刑讯的,那场面描述的属实下饭,把王益气的摔了筷子。
“不想吃就给我滚回去!”
他还想跟父亲对吼,被老大扯着胳膊拉了下去,老三和老四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跟着一齐下去。
这种事几乎每次全家一起吃饭都能碰上,若不是赶上过年,王益平常都不让他们来家里,省的丢人现眼。
“伯卿见笑了,我这三子脑子不开窍……”
粱伯卿也是震惊不已,记得当年见他这几个孩子,只觉得愚笨并没想到会是这般模样。
心里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老友一把年纪了还汲汲营营想着往上爬,若不钻营等他没了,这个家就得散伙。
“哎,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顿饭因为这桩插曲吃得不欢而散,王同知送二人出来时,约定好下次出来好好喝一杯。
坐马车回去的途中,陈青岩眉头紧蹙,整个人显得格外沉默。
“想什么呢?”
“在想怎么给元宝开蒙。”
粱伯卿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他才两岁开什么蒙?笔都握不住。”
“弟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总归是想帮他谋划好,省的以后走歪了路。”
“放心吧,三岁看老,元宝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必不会让你和王瑛操心。”
“托老师吉言,希望如此吧。”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自打他有了元宝,才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意义。
明个就是大年三十了,家里该准备的年货也都买齐了,铺子关了门暂停营业,一家人聚在家中享受团圆之乐。
*
一大早天上飘起了雪花,给这个春节增添了几分年味。
元宝早早就换上了新衣服,红色的对襟小袄,外面套着明黄色的坎肩,坎肩上绣的祥云纹和如意头。
这身衣服一水用的绸缎,摸上去又软又细,里面还絮了厚厚的一层新棉花,穿在身上轻快又保暖。
说起来这袄子还是方菱给绣的花,李氏女红不行,做些简单的衣服还好,太细致的绣活做不来。
往年陈容在身边都是她帮忙做,今年三姑不在四婶却来了,刚巧方菱女红也是一把好手,便主动给元宝绣了这身衣服。
穿戴好衣服,木头和春生带着他出去玩。
“看着点,别把衣服弄湿了。”
“哎,省的了。”
下人们也做了新袄,料子虽然用的都是普通的粗布,但里面的棉花可都是实打实的厚实。
陈家仁义,打老太爷那一辈开始就没苛待过下人,眼下日子渐渐好起来,王瑛更做不出磋磨人的事,早早都给大伙准备了棉衣棉裤和厚厚的棉鞋。
王瑛进屋也换上新衣服,他这身衣服是在成衣铺子里直接买的,只改了改袖子穿着正合适。
府城的成衣铺子跟镇上不一样,不光样式多,种类也齐全,凡是你能想到的几乎都能买到。
石青色的斜襟收腰袍子是时下最流行的哥儿款式,再用银冠束起头发,整个人显得格外挺拔精神。
陈青岩从身后抱住他,透过铜镜亲吻他的侧脸,“阿瑛长得真好看。”
“油嘴滑舌。”
“哪有,我这是实话实说。”
王瑛回过头,两只手端着他的下巴打量,“我看你才是越来越俊了,我都怕考中举人被人榜下捉婿。”
陈青岩失笑,“哪有那样的事。”
“戏文了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穷书生考中举人,被富家女看上榜下捉婿,借着丈人的权势和金钱一步登天,至于家中的糟糠,偷偷命人除掉以防后顾之忧。”
“你从哪听来的这样戏文?”
“甭管我从哪听的,就说有没有吧。”
陈青岩拉着王瑛坐下来正色道:“这种事我没听说过,不过武朝应该很难发生。先不说别的,考中举人若不在一甲之列,二甲的举子最多只能入翰林做个七品的编修,想要升迁得猴年马月才能爬上去。更别说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被贬、被革职更有甚者抄家流放、斩首示众的……”
王瑛深吸了一口气,相公还没开始考科举呢,就已经开始担忧起以后入仕为官的事了。
“所以世家大族是决计不可能将家中的子女许配给这样的人,因为有更好的联姻对象谁会打一个穷书生的主意。倒是商贾人家有可能,但是为娶商贾女抛弃糟糠妻,与仕途无益反而会落下骂名,估计更没有人敢这般做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到当真起来了。”
陈青岩道:“自然当真,阿瑛说的每句话我都放在心上的。”
王瑛被他腻的够呛,心里却是暖洋洋的,“我知晓了,以后不拿这种话逗你了。”
两人结伴来到东屋,李氏和青芸正在串银钱,今年不容易,大家伙跟着他们跑了这么远,打算过年给下人们多封点赏钱。
往年在老家的时候,年底是格外赏给下人半贯钱做赏钱,今年李氏从自己的私房钱里额外拿出了十两银子,打算一人封一贯钱。
王瑛和陈青岩也坐下帮忙串钱,一贯是一千枚铜钱,串好后沉甸甸的一大串,拎在手里十分有分量。
不多时陈青松也过来了,“娘,串这么多铜钱做什么呀?”
“过年了,给大伙发点赏钱,买吃的穿的。”
“直接发碎银子多方便呀。”
李氏道:“你不懂,银子虽值钱,但一两只有拇指肚那般大,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分量。这铜钱拿着更高兴,花着也方便。”
这便是古人的智慧,他们更了解下人的想法。
钱串的差不多了,陈青岩出去把下人们都叫了进来,陈伯不用说,除了这一贯钱王瑛私底下还会给他不少钱。
然后是陈婶子和伺候元宝的张婆子,再有陈二顺、马占东、田驹、陈方,一人给了一贯。
黄家的两个孩子给了一贯,木头和春生自然也不能落下,给了一贯。
把钱分完,黄百贯拉着弟弟突然上前跪地磕头道:“东家,这钱我们不能要,您收留了我们兄弟俩,供着我们吃喝哪能还要您的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