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早些年跟老爷来过几次三姑太太家,对林家还算熟悉,赶着车直奔城东的雀儿胡同。
“你跟我说说三姑家的情况,去了也好叫人。”
陈青岩道:“三姑父姓林,也是秀才出身,之前开过一家私塾,现在不干了,再当铺做账房。两个表弟一个叫林秋比我小一岁,另一个叫林穗跟青芸同年。”
王瑛一一记在心里,马车行驶了约两刻钟,终于抵达了林家门外。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方家那样的人家是能嫁的?这不是把我秋儿往火坑里推吗!你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还是吃不起饭了,竟做起卖儿卖女的勾当!”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那方二郎怎么了,长相家世都不差,跟秋儿也算是好姻缘。”
“我呸!喝花酒,逛妓院能是好姻缘?你怎么说出这话的呢,亏你还是个秀才公,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陈容,你别给脸不要脸!”
王瑛听不下去了,跳下马车上前敲响了大门,“叩叩叩,请问三姑在家吗?”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会儿,大门被打开,陈三姑看着王瑛一时不太敢认,语气迟疑道:“你是?”
陈青岩走上前道:“三姑,是我。”
陈三姑眼睛一亮,“岩儿?瑛儿,你们怎么来了!”
“快过年了,过来看您和三姑夫。”
“唉哟,这么老远还跑一趟,快进来!”
林家的院子不大,正房只有三间,旁边有两间倒座,家里人口少倒也住的开。
三姑父见到他们脸色有些不自在,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陈三姑没搭理他,拉着二人进了屋。
屋里烧了暖炉,一股柴火特有的味道,暖烘烘的。
“秋儿,穗儿,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西屋里走出两个模样差不多的哥儿,老大林秋眼圈微红,老二林穗则满脸好奇的看着两人。
三姑拉着儿子上前道:“这是你青岩表哥和他夫郎,快叫人。”
“表哥,表嫂。”
“哎。”王瑛和陈青岩连忙答应。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一年前,那会儿陈青岩来参加县试,在三姑家待了几日,如今都变了模样。
三姑上下打量陈青岩道:“我走的时候你身体还没好利索,现在已经全好了吧,看着也有精神了!”
陈青岩点点头。
“你不晓得上次回去的时候,听闻是给你奔丧,那心情别提了……”陈容声音有点哽咽。
王瑛安抚道,“三姑别想那些了,如今人这不是好好的嘛。”
“对,不提了,这一路冷不冷,累不累,还没吃饭吧,秋儿你去街上买点肉,再沽一壶酒,我给你们包扁食。”
陈青岩道:“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你们轻易不来一次,听三姑的话,到了这就跟都到自己家里一样。”
林秋拿了钱去买东西,林穗则满眼好奇的看着院里的骡车。
王瑛招呼林伯和墩子把车上给三姑准备的年礼卸下来,都是用竹筐装好的,满满六大筐。
“怎么拿着这么多东西,又乱花钱。”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三姑不嫌弃就好。”
陈容嗔笑道:“你这孩子说话忒客气,又不是外人,便是空着手来三姑也不嫌弃。”
东西搬进倒座房里,陈容见有不少青菜,惊讶道:“这是从哪来的?这么冷的天还有卖菜的?”
“咱们庄子上种的,那边有一处暖泉,到了冬天周围都不冷,就种了些蔬菜。”
“得了,待会儿就着这个菜给你们做点吃食,省得再买了。”
三姑把陈伯和墩子安置在倒座屋休息,其余人进了正房,三姑让林穗去烧水沏茶。
“你娘身子还好吧?”
陈青岩道:“挺好的,就是一直惦记着您。”
“唉,我也想念大嫂,就是这些年家里事多,离着又远,回去一趟不容易。”
王瑛想起刚才在外面听到的话,三姑不说他也不好意思多问。
倒是陈青岩主动开口,“刚才在门外,听见三姑和姑父争吵,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提起这件事陈容就头疼,“穗儿,你先去西屋玩去,我跟你哥哥嫂子说几句话。”
“哦。”林穗放下水壶走出去。
“既然你们都听见了,三姑也就不瞒你们了,你表弟林秋过了年也十七岁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之前我们家老太太活着的时候,给他订了县里的一户姓张的人家,只等两个孩子成年就成亲。
哪成想那张家小子去年害病死了,秋儿的婚事一下子就没了着落。
原本想着再给他相看几家,结果前阵子他爹突然回来说给秋儿物色了个好人家,我问他是哪家他却不告诉我,只说秋儿嫁过去吃香喝辣的。
我越寻思越不对劲,成亲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咱家你也看到了,就指着我和两个孩子织布,他在当铺当账房赚点银子生活,日子虽然不紧吧,但也攀不上富贵人家。
后来在我几番追问下,他才说出要给秋儿相看的是城中方家,给他们家老二做续弦。”
刚巧林秋从外面回来,听见他娘的话,放下手里的东西哭着跑去了西屋。
三姑也红了眼眶,从衣襟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那方家哪是什么好人家啊,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方二郎之前娶过一房娘子,听说是得了疾病没了,也有人说是被打死的,所以一直讨不到媳妇。
我估摸着定他是在当铺当过几次东西,便跟你姑夫搭上了,拿话哄得你姑父把秋儿许配给他。”
陈青岩一听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姑父糊涂!成亲是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的答应,万一不是良人,后悔就晚了!”
“谁说不是呢,我跟他吵了几天,他就是认准了方家,还说过完年就将婚事订下。”
古代女子和哥儿对自己的婚事没有选则权,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幸好三姑是个明白人,不然这表弟以后日子有得受了。
陈三姑擦干眼泪,强撑的笑了笑,“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我先去做饭,你们俩好好休息一会儿。”
王瑛和陈青岩要去帮忙,被陈容拦住,“这么老远来,哪能让你们伸手,好好待着吧。”
等人走后,王瑛和陈青岩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无奈。
“哥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王瑛:“要不劝劝三姑父,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能帮上忙咱们可以帮帮忙。”
“好。”
临近傍晚,三姑父林长宾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油纸包的熏鸡。
“没吃饭吧,秋儿把这鸡剁了拿上来给你表哥添个菜。”
林秋不情不愿的起身接过烧鸡去了灶房,林长宾洗了洗手,摘掉头上的棉帽子坐下。
他四十出头,身材消瘦,两腮没有肉显得颧骨格外高,看起来有些刻薄像。
大概跟古人的饮食习惯有关,人们平均寿命都比较低,老的也快,四十多岁就有白发了。
“这是青岩的夫郎吧,你们成亲的时候也没给我们消息,都不知晓你们成亲了。”
王瑛赶紧起身打招呼,“三姑父好,成亲那会儿青岩身体不好,婚事办的匆忙,都没给送信,四叔也没回去。”
“没事,快坐快坐。”
不一会儿三姑和林秋端着扁食上了桌,除了肉扁食还有鸡蛋炒胡瓜、芹菜炒腊肉和烧鸡,这些菜招待客人顶顶拿得出手的了。
林长宾夹了一块胡瓜道:“这是从城中菜铺子买的?”
“不是,是青岩他们从老家拿过来的。”
“你们老家也有青菜?”
“庄子上有暖泉,在旁边种了一点。”
“可了不得,如今县城开始卖起青菜了,猜猜一根胡瓜多少钱?卖三十五文,你说说谁买得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