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可从弟弟口中听到那人,便控制不住愤怒。
他还记得县试那日,被考官查出抄子时的感觉,浑身无力,大脑一片空白,连带着心脏好像都停止跳动。
无论他怎么哀求磕头,官吏都不为所动,直接在名册上将自己的名字画了×,冷冰冰的告诉他:“考试作弊,取消资格……”
凭什么?凭什么那样满口谎言,无德无信,背刺朋友的人也能考中秀才!
自己真诚对待他,换了的却是这种下场?
陈青岩记得两人刚相识的时候,张时邱连根像样的毛笔都没有,唯一一根笔写字写的多了,上面的毛都秃了。
他二话没说直接从自己的笔囊中挑了两只上好的羊毫送给他。
当时张时邱满眼热泪道:“赠笔之情无以为报,某愿为岩弟赋诗一首,愿你我二人友谊长存。”
可恨自己当时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的双眼,把他当成了至交好友。
这一宿陈青岩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影响身边的人休息,只得悄悄披上衣服下了地。
*
翌日一早,王瑛早早醒来,见陈青岩坐在书桌旁正在看书。
“怎么起的这么早?”
“睡不着就起来了,菜我都帮你绑好了,待会儿直接拿铺子里就好了。”
王瑛套上衣服凑过去亲了他脸颊一口,“相公这么贤惠呢。”
陈青岩勾了勾嘴角,“偏房给你热了粥饭,你吃完再去铺子。”
“好,我先把菜搬出去。”
门外墩子早已等候多时,三人忙活了半天将菜都搬到了骡车上,还是用以前的法子,假装从镇外运回来。
吃完早饭,王瑛和二顺一起去铺子开门。
陈青岩则去了自己教书的屋子。
临近年关,私塾的学生都放了假,教室里只剩陈青松一个人,他早早就起来读书,看着还挺下功夫的。
“大哥,你来啦!”
“嗯,继续读吧。”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①
陈青岩听到这句话不免又想到张时邱,“昨日你说结识了一个秀才,是不是姓张?”
“对,大哥认识他吗?”
“不认识,你们诗会都作了什么诗?”
“我哪会写诗呀,都是他们写的,我就是凑个热闹,不过那个张秀才的诗真不错,写了一首《观雪》我都背下来了。”
陈青松清了清嗓子道:“坐看深来尺许强,偏於薄暮发寒光。半空舞倦居然嬾,一点风来特地忙。”
陈青岩直接接了下半首,“落尽琼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无香。倩谁细橪成汤饼,换却人间烟火肠?”②
“大哥知道这首诗?”
他当然知道,他不光知道,这诗还是两人在县城时一起写的,张时邱竟然当着弟弟面咏出来,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大哥要不要下次跟我一起去见见他?”
“好啊。”正好陈青岩也想问问,当初为何要陷害自己!
陈青松这傻小子不知其中内情,高兴的抚掌道:“太好了!以大哥的才华定能让他们大开眼界!”
*
另一边林秋和林穗早上起来跟青芸一起吃完早饭,就被带去了菜铺子玩。
铺子里人有点多,王瑛正在给人称菜,来不及招呼几个孩子。
从钱匣子里拿出一吊钱递给陈青芸,“两个表哥昨日才来,你带他们出去玩玩。”
林秋道:“表妹带穗儿去吧,我留在这给表嫂帮忙。”
林穗一听也摇头,“大哥不去我也不去。”
这几日在路上,陈容跟兄弟俩嘱咐了好多次,到了这边要懂眼色,手脚要勤快,别惹得人不待见。
两个孩子都听话,不愿让他娘为难,自然处处是小心翼翼的。
陈青芸扁扁嘴,“你们都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王瑛似乎也看出二人的想法,也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
上一世他小的时候去亲戚家住过几日,处处看人脸色,生怕自己做的不对被人嫌弃。以己及人,愿意让这俩孩子自在些,招招手道:“那都过来帮我挑菜吧。”
筐里的蔬菜有蔫的和烂了的,昨晚没来得及挑拣,正好让仨孩子帮忙挑拣出。
“好!”三人开始干活。
今天是清水镇大集,大概快过年了,还不到辰时街上的人就满了,卖东西的小贩像打架似的叫卖着,买东西的人摩肩擦踵,挤得得走不动路。
菜铺生意也火爆,一会儿的功夫涌进一大波人,有手脚不老实的抓一把菜塞进怀里就走,这一早上都逮住三四个了。
幸好有这三孩子来帮忙,不然光靠他和二顺还真忙不过来。
昨晚王瑛还怕摘的菜太多卖不出去,结果才半天的功夫,铺子里的菜都快卖空了。
其中近一半的菜是被两个酒楼买去的。
这段时间王瑛不在家,酒楼都断了鲜菜供应又恢复到原来的菜色,早被养刁舌头的食客哪吃得惯,接连几日吃不到鲜菜就不去了,生意一下子惨淡起来。
得知王瑛回来了,两位掌柜的都派伙计过来守着,铺子一开门就立马过来买菜。
余下的菜虽然卖的价格贵,但过年了谁家都舍得花几十文买一点尝个鲜,半斤八两一点点也都卖了出去。
四百多斤菜到了晌午竟然兜售一空,还有人来晚了没买到的。
王瑛数钱数到手软,是真的手软,因为古代铜钱是有分量的,一贯钱大概八斤多重,光是串钱手腕都酸了。
隔壁香油铺子的大嫂眼红的够呛,抱着胳膊过来看热闹:“你家这么好的生意,怎么好久都没开门?还以为你们不干了呢。”
“哪能不干啊,去县里走亲戚送年礼,来回耽搁了几天。”
“怪不得,这几日好些人过来打听你们铺子问什么时候开门,镇上只有你这独一份的鲜菜,可是要发大财了!”
王瑛听出她话里酸酸的口气,“嫂子这话说的,你只看见现在生意火爆,却没看见我们只能做半年的买卖,等开了春地里的菜熟了,谁还来我这买东西?”
那妇人一听也对,夏天家家都种着菜,谁花钱买他的。
“那你这铺子夏天怎么办?”
“卖些瓜果之类的,总不好一直空着。”其实王瑛另有想法,他打算天气暖了卖冰沙,试验田就是天然的制冰器,放上容器接了雨水冻成冰,又是没本的买卖。
聊了几句铺子里来生意了,王瑛顾不上搭理她,赶紧去招呼客人,将最后一份菜低价处理完,拿出账本开始记上账。
今天共收益七贯四百七十文,几乎是之前半个月的收益。
年前还有一个大集,估摸着这段时间生意都不错,王瑛干脆招三个孩子帮工。
“明日你们还来铺子里帮忙,过年嫂子给你们开工钱如何?”
林秋摇摇头,“不用给钱,我和穗儿过来帮忙。”
陈青芸道:“那我也不要钱了。”
王瑛点了点她的额头,“要不要钱你都得过来帮忙,不然我自己真忙不过来。”
“嘿嘿嘿。”
刚巧李氏和陈容来送的饭,见铺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菜叶子。
“这是菜都卖完了?”
王瑛接过食盒道:“嗯,今天赶集人多卖的快,青岩怎么没过来?”
“我和你三姑出来转转,顺路给你送饭来,就没让他出门。”
吃完饭下午不忙了,李氏要带林秋和林穗去布铺子买块料子做衣裳,王瑛从钱匣子里拿了三贯钱,“给两个表弟好好挑挑,顺便也给弟弟妹妹做身新衣裳。”
李氏推拒道:“不用你拿钱,我出门带了银子呢。”
“拿着吧,花不完再剩下。”如今自己手头宽裕,对待亲人就格外大方,特别是青芸和青松,拿着当自己亲弟妹疼。
李氏拗不过她,只得让丫鬟装上钱,一行人去街上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