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拢起上身的薄衫,赤裸着一双腿,交叠坐在床边,冷冷睨视他,“不做了。”
恨真从地上爬起来,死乞白赖地缠住辛禾雪,“我就是随口说的,没经过脑袋。”
虽然人鱼是卵生,不需要在母体内孕育,不会面临像胎生种族一样的辛苦,但恨真没真想有个孩子,想也知道,若是多出来一个孩子,辛禾雪的注意必然会被分走,恨真本来在辛禾雪心中的地位,估计也就和狗平起平坐。
何况这种事情,辛禾雪一看就不愿意。
蛇和鱼应当有生殖隔离吧?
辛禾雪蹙紧眉心,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看向恨真,“你昨晚把东西清理干净了吧?”
他当时到了后面已经昏迷过去了,完全没有想到事后这个问题。
恨真应答:“嗯,清理完了我才抱你到床上。”
辛禾雪垂眸,忽而想到关键,面色凝重起来,“不对。”
恨真:“哪里不对?我清理得很认真,不可能记错。”
辛禾雪和他对视,“你的蛇蜕,处理好了吗?”
辛禾雪不确定这一路上是否有恨真的妖气残留,他只简单地清除了残留的血迹,如果恨真的蛇蜕在太初寺僧人手中,那极有可能循着妖气追踪而来。
恨真显然经过提醒,也想到了其中关窍,但他从前是生死不惧,活着不错,死了也行的态度,根本没有任何反侦察的意识。
他看向辛禾雪的脸色,一时间也不敢对着辛禾雪犯浑了。
破庙木门传来沉闷闷叩响之声。
辛禾雪神经紧绷了瞬间。
无人来开门,外面的步锦程才扬声喊:“辛公子?辛禾雪?你还在这里吗?我入夜才听闻太初寺的人说不周山蛇患解了,赶忙从京城亲戚家中翻墙出来找你。”
步锦程:“辛公子?你可还好?”
辛禾雪稍稍放松下来。
他快速地整理了周身上下衣着,视线撇向衣衫不整的恨真,“你藏进柜子里。”
恨真:“嗯?”
他不敢置信:“凭什么让我藏?他才应该滚吧?”
辛禾雪沉默地看着他。
恨真:“阿雪,真爱是藏不住的,我就是藏进柜子里,绝对也会被这个不要脸的上门小三给找出来。”
恨真:“他半夜来找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夫,他能是什么正经人啊?”
恨真:“还口口声声说是处男,装的吧?”
辛禾雪没想到恨真将他和步锦程之间的事情了解这样清楚。
就连辛禾雪随口扯谎骗步锦程说自己是死了丈夫的说法也知道。
辛禾雪疑惑:“你怎么知道?你偷窥我?”
恨真笑了笑,“有情人含情脉脉地望着你,怎么能叫偷窥呢?”
恨真甚至能够重复出辛禾雪编织的“亡夫”身份——
“江州书生,自幼相识,从前很照顾你,后来冷淡不听话了,前年赶考之后杳无音讯?”
江州。
周山恒也是江州人士。
辛禾雪当时分明不记得了,但就连编谎话也有这穷书生的影子。
恨真的眼底赤红翻涌,恨不得将周山恒千刀万剐。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微笑地提议:“你不是就这样和这个步锦程说了你有个‘亡夫’?如今就在你面前,如何?”
这样恨真的身份就有了解释,省去了躲藏的工夫。
辛禾雪打量着对方。
又悠悠地对真正的“亡夫”原型道:【哥哥,我好像要再婚了。】
K:【……】
第74章 失忆(29)
破庙的窗扉皆是纸糊的,粗糙的桐油纸,只有一层,但韧性足够挡风遮雨避雪。
哪怕在今日傍晚大雪压塌枝桠的时候,也不会叫北风吹破。
月光朦胧,烛火昏黄,窗外有细碎沉闷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人踩断了院中的残枝。
辛禾雪警觉地瞥过去,夜里万物静谧,却又是无声无息。
他没有因此放下心来,支摘窗被他抬手用棂条撑起,入目是月中聚雪,傍晚被恨真扫起来残雪堆在树下。
确实空无一人。
辛禾雪走出房中,破庙木门后方插着厚重的门栓,他向外头的步锦程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步锦程不解其意,“只有我一人啊。辛公子,这是何意?可是暂且不方便见面?”
他也觉得半夜上门叨扰实在是有些冒昧了,何况如今已经将要二更天了,这个时辰,寻常人都歇下了。
“我只是想来确认你是否安好,知道你平安,我也就放宽心了。”步锦程说着,极力避免自己在辛禾雪心中的形象变成半夜上门的登徒子,他交代道,“我进京后就向太初寺报了案,念着你之前同我说,叫我向太初寺报案时不要提起你,我真真一字未说起,我昨日在京城亲戚家落了脚之后,傍晚来寻你,却无人应答。”
步锦程:“我担心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知道太初寺的僧人自不周山剿了贼寇归来,我就想起来要寻你。”
步锦程:“不过如今听见你的声音,知晓你回来了,平安无事就好,实在是叨扰了,你若是已经歇下,那我便回去了。”
“留步。”辛禾雪敛起眸,他估算着时间,步锦程来的时候,他正在土寨的水牢里找到周山恒,“请进来喝杯茶吧。”
步锦程闻言,眼前一亮。
辛禾雪身后的半数白发重归幻化,色如泼墨,他拉开门后的木栓,“请进来吧。”
步锦程拘谨地拍了拍身上的细雪,他一路过来,风尘仆仆,足上踏的皂靴也沾了点雪泥,混合着枯草茎。
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从前了,他以往是多恣意落拓的一个人,半点不拘束于繁文缛礼,他老古板的爹一天能被他气死三回,骂他是不着家的游侠儿,成日在山野里游荡,只知道游山玩水,圣贤书全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他娘也会跟着骂他不会拾掇拾掇形象,未来没有哪家姑娘会看上他。
但步锦程客观上集合了父母两人的相貌优点,剑眉朗目,长得一表人才,他自觉自己不需要像京城的膏梁子弟那般衣冠济济,擦脂抹粉。
如今面对青年,步锦程却瞻前顾后了,好像怎么做都生怕会亵渎冒犯了对方一般。
“叨扰了。”
步锦程提步迈过门槛,却和从内室出来的男子正面对上。
步锦程怔了怔,他记得自己受伤时落脚在这庙中,右侧那间当做内室的僧房……
是辛禾雪的卧房。
那么,这人是谁?
那发色稍棕的男子却越过他,自然而然地走到辛禾雪身侧,揽住了辛禾雪的肩膀,“卿卿,这就是你说的……前几天认识的朋友?”
卿卿?
步锦程心中敲响警钟。
喊得如此亲昵,这人是谁?
辛禾雪凉凉地瞥向揽住自己肩头的手,他正要拂下去,意图却好像被恨真看了出来,搭在他肩上的大手一用力,辛禾雪没防备,不得不倾斜身体,愈加靠近了恨真,侧边身躯几乎毫无缝隙地与恨真贴在一起。
青年比男子身高差了一个头,两个人一清隽一狂放,态度熟稔而亲昵。
看上去就好像是亲密无间的一对璧人。
这一幕刺到了步锦程的双眼。
他心脏都空落地漏掉一拍,错开了视线,因此也没见到辛禾雪虽然动作细微,但用力地踩了恨真一脚。
步锦程只觉得自己胸腔被挖空了一块,连问话也变得迟钝而生硬,“辛公子,这位是……?”
事到如今,辛禾雪也就顺着恨真此前的说辞,“他是我的……丈夫。”
【恨真爱意值+1】
奸夫得到了辛禾雪的盖章认证,正挑起锋锐眉峰,上下打量了一圈步锦程,如同得胜者挑剔地扫过败犬。
步锦程的喉咙哽了哽,他不禁上前问道:“但是,你之前不是同我说,你的丈夫已经逝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