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眼睫犹如胶水,勉力睁开。
深蓝,混着血红的深蓝,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双臂趴着浮木,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却是一片荒芜的茫然。
有什么从他身侧漂荡而过。
辛禾雪下意识地一抓,却是抓到了森森的白骨。
手骨一节一节,形状像是分叉的树枝,这来自一个成年哨兵的手。
辛禾雪怔愣一瞬,莫名地,他意识到,这是卫濯的。
他抬起眸,视线跃上海面,环顾四周,这像是一片尸山血海。
冰冷的海水浸透了他全身,辛禾雪意识到,在摇荡不安的海面之下,还有什么更可怖的东西。
漫天漫海的深绿色藤蔓像是一张大网,即将收捕起来,捉住这个猎物。
辛禾雪立即趴在浮木板上,向前划去,只是这片大海太过无边无际,他像是一粒微尘,难以分辨方向,他几乎无法思考了,只有本能驱使着他向前、向前、不要停下!
海平面突然出现了陆地岸边的阴影,辛禾雪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等他双手好像要在冰冷的海水里失去知觉时,他看见了屋舍俨然而整齐的小渔村,越来越近,近到辛禾雪能够看见岸边不远的平房式宅邸和屋旁的一棵龙眼树。
辛禾雪已经麻木的眼中终于跃出喜色。
幽远的诡异呼唤,来自海面之下的深绿色大网脉络。
“留下来……”
“留下来……”
“陪我……”
漂浮的尸骨好像紧紧随着他,随着海浪起伏,却始终未曾远离辛禾雪的浮木周围。
好奇怪、好奇怪……
辛禾雪又感到头痛了,像是什么尖锐的刺正在开凿他的大脑,变换他眼前的景象。
所有的尸骨顷刻间又化成了肉身人形,每一张脸都是他熟知的,忍冬小队的成员,他们的脸色青白,展露出死去多时的灰败,像是水浸透的纸,不像是人脸。
嘴部连开合的幅度也一致,机械地重复着,“留下来……”
一阵阵耳鸣从头脑中窜过,辛禾雪的胸腔闷痛,所有的有关维持生命的生理活动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的身体一歪,丧失意识地倒入海水中。
【???爱意值一百】
………
辛禾雪的身体侧向一歪,脑袋撞到曲面玻璃而产生的痛感让他清醒过来。
外面是艳阳天,他在车内的手脚却发冷,后脊更是冷汗涔涔。
是……梦吗?
可是……他刚刚做了什么梦呢?
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辛禾雪看向车窗外,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辛禾雪问外面的哨兵,“发生什么事了?”
燕棘正站在太阳底下,“你醒了?没事,就是突然抛锚了,奎克正在处理,要下来透透气吗?”
辛禾雪的脸色有些苍白,踏出车外,晒在太阳底下像是经年不化的积雪。
辛禾雪问:“怎么会突然抛锚?”
奎克反应到,“确实挺奇怪的……我出发前还让人特意检查过了。”
好在这只是半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奎克很快排查完原因紧急处理结束,车子继续向东行驶。
东境是一整条蜿蜒的帝国大陆海岸线,洮巴口是其中万分不起眼的一个小渔村,哨塔都在上百公里开外,只有小型的哨兵驻扎联络点,自从有村民从海里捕捞上来了污染物,近期已经严禁渔民出海了,更多的村民在组织下准备向内陆迁移。
他们的落脚点是村中闲置的一栋房屋。
辛禾雪从下车后就感到了极强的既视感,平房式的宅邸很熟悉,就连屋旁的龙眼树似乎也见过。
当然,无法排除这是海马效应,是大脑系统与知觉系统相互作用的产生的即视现象,所以心中的异样一闪而过,辛禾雪没有在意。
他们在分配房间的时候,由于此行人数多,房间数量不够,燕棘于是喜不自胜地争取到了和辛禾雪一间房。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很模糊,辛禾雪并没有答应燕棘的复合请求,既然分到了一间房,有这样的好机会,燕棘决定好好努力一把。
不过,卫濯的房间就在他们隔壁,燕棘希望这房子的隔音好点。
他们来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燕棘看过了房间,从卧房走到前厅时,卫濯和奎克他们已经在桌前就坐准备吃饭。
卫濯抬起视线,没有从燕棘身后看到向导的身影,问道:“辛禾雪呢?”
燕棘:“他好像白天晕车了,身体不太舒服,我把饭菜盛好给他送过去。”
夹菜路过卫濯身边的时候,燕棘听见对方冷声道:“恬不知耻。”
燕棘耸肩,“这句话送还给你。”
他反唇相讥,感到有些口渴,从桌上拿起显然是留给他的座位前那杯酒灌入喉中,转身端着饭菜就给辛禾雪送过去了。
一旁的几个哨兵听他们互相嘲讽,不明所以,只有知道部分内情的奎克和邢先齐挤眉弄眼,面目扭曲。
………
夜里。
燕棘翻了个身,大床足够两个成年男性安睡,他长臂一揽,抱住了辛禾雪,低下头额心抵在青年温热的肩颈。
来自哨兵的吐息灼热,喷洒滑入辛禾雪的颈窝里,辛禾雪不自在地缩了缩。
燕棘低低沙哑的声音乞求。
“可以吗?就一次……”
“你之前给这么多人做精神疏导很累吧?我们的匹配度有百分之一百,我可以帮你补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也就是几息的功夫。
静默的空气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嗯。”
薄薄的被子很容易看出向下滑而拱起的形状。
毛糙的脑袋很快成功挤入了双腿之间,窸窸窣窣的静谧声响,除却衣物摩擦,只有悄悄的水声。
辛禾雪仰躺在床上,双目有些涣散地盯着屋顶梁木,大腿颤颤地夹紧了燕棘的脖子,脚趾蜷缩起来,没过多久,小腹缩起,一抽一抽地抖着。
由于老房子隔音条件不知道怎么样,即使他们的房间在最内里的一间,辛禾雪仍然咬紧了指节,眼尾潮红,他的吸气声音不稳,像是挤出来的泣音,“进、进来……”
他踩了一踩燕棘的肩头。
哨兵却像是突然间疯了一样,掀开被子,不断地后退,神色惶恐,好像发现了无法接受的什么事情,“我、我去一下浴室。”
燕棘脸色发白地冲出了房间。
辛禾雪怀疑他是没洗澡,但他记得燕棘傍晚洗过了。
……没用的哨兵。
没用的小燕耷拉着。
不管他的兄弟是如何心焦如焚地动作,都无声无息,无动于衷,像是死了一样。
燕棘都想哭了。
他简直想给他的兄弟挥出一拳,但是兄弟如手足,又怕兄弟残疾了就不能再给辛禾雪当狗,于是只能咬着牙关,气急败坏。
草了,到底谁在害他?
作者有话说:
卫濯:)
第124章 渴肤(39)
那杯酒。
燕棘突然想到了桌子上的那杯酒。
他在浴室内飙出一阵鸟语花香。
燕棘回忆起桌上的人,他过去的时候卫濯早就坐在那里了,他在拿起那杯酒喝的时候,卫濯还看了他一眼。
现在回忆起来,燕棘知道哪里怪怪的了。
卫濯当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封建时代继室看着以色惑主的外室,那种高高在上的势在必得的嘲讽!
难怪那杯酒喝起来泛酸,喉咙辛辣,燕棘还以为是当地的土酒特色。
毒夫!
那个毒夫!
燕棘痛骂着,猛然间,一个念头火石电光地闪过头脑。
如果卫濯早早给他酒里下了非常坏药物,令他的兄弟萎靡,那么卫濯本人现在应该在做什么?!
他从房间出去的时候没有锁门!
燕棘脑中的警报霎时间拉响,他匆忙得连裤子都差点忘了提,勉强地整理后火急火燎地奔回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