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拉荷特普来说,这是过度出格的一夜。
他沉醉在进入储存室见到神使的第一眼,再度迷失在绮丽的粉色夜雾当中。
尽管如此,他不会为自己所做的决定后悔,即使这个决定现在看来是错误的。
那样的情境,难道他叫另一个人为深陷窘境的神使疏解情欲就正确吗?
他当然可以遣人去找庆典的歌者、舞者,去找那些贵族会喜欢的貌美奴隶……
只是既然有人敢于冒着风险给新任的第一祭司下药,难保找到的疏解者没有问题。
昨晚出现的闹剧,背后主导者的目的与恶意昭然若揭。
神职人员都负有神圣的职责,从高级的神职“河姆·奈鲁特”、“赫利希贝特”、“乌努伊特”,到低阶的辅助祭司,无论是哪个职位,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称谓,“神的仆人”。
神仆要履行的最严格义务就是保持身体洁净,他们在白天与夜晚分别沐浴两次,不能留胡子,必须剃光毛发,并接受割礼,身体将是绝对的纯净。
辛禾雪是特殊的。
他是从神的预言走出的神使,也因为预言的存在,拉荷特普才不需要格外造势地将他送上第一祭司的位置,并趁机在祭司集团进行了大换血。
如果想要攻讦这位新的神使,方法可以是相当简单的,只要发现对方和旁人交媾……
一个身体无法保持纯净的神使,无论如何,没有道理作为神的仆人坐在第一祭司的位置上,那样一来,原本以老祭司为首的祭司集团必然会逼迫拉荷特普做出额外的让步。
此前他所做出的神庙改革,也将会亏于一篑。
因此,拉荷特普必须将昨晚的辛禾雪,藏起来。
这是迫于境况之下的选择。
他低下头,手指触碰过辛禾雪湿润的发丝。
青年的睡相很规矩,疲惫安眠着,却在他靠近时,侧过脸贴了贴他温热的掌心。
拉荷特普又像是火苗燎烧过一样,收回了手。
假使一切在逻辑上都是说得通的,为什么他还是有昨夜那样碰撞到心头般产生的酥麻感?
他后半夜没睡,一直坐到清晨的光照亮了尼罗河畔。
………
破晓时分,侍卫到宫殿门前请求汇报。
拉荷特普视线隐秘地向帷帐内一瞥,辛禾雪尚且安静地睡着。
他让侍卫到行政宫殿之内等待,转身披起外袍穿戴整齐,也移步前往。
除却明面上的黄金战车护卫队,拉荷特普手底下有另外一支势力,哪怕是作为兄弟的赛托也不曾了解。
“荷鲁斯之眼”。
那是拉荷特普作为监视底比斯王城上下动向的眼线而存在的组织,所有摆不上台面又需要解决的腌臜之事,都由这支势力进行解决。
“那名黑发黑眼的女奴找到了吗?”
拉荷特普的脸色沉着。
后半夜就有人来向他传递消息,锁定了昨晚借机下药的嫌疑者,哪怕拉荷特普能够直接推断出必然是老祭司在背后的手笔,但也仍需要证据使定罪正当化。
侍卫屈膝半跪在地,“还在寻找中,但我们找到了昨夜徘徊在宫殿外,行为举止诡异的一个人……”
他口中行为举止诡异的仆人被押送上来,从外表看,没有任何值得留意之处。
但拉荷特普见过这张脸。
“我记得你侍奉在赛托身边。”拉荷特普锐利地眯起双眼,他缓步踏至仆人跟前,黑沉沉的阴影压过去,“难道说,我的这位王弟已经不驯到这个地步,开始觊觎他王兄所居的王座了?”
他扣下无法宽恕的罪行嫌疑,那名仆人很快抖如筛糠地交代了。
“是阿努比斯殿下!殿下嘱咐我一定要盯紧保护神使大人……但是我昨夜却擅离职守,多喝了两杯葡萄酒……”
为了避免拉荷特普的不信任,仆人发誓道:“太阳神的光辉照耀,我所说每一句话都能经过考验!”
侍卫出声:“赛托殿下为什么嘱咐你监视神使?”
仆人面色犹疑,“这……”
好像背后有什么难言的故事。
拉荷特普冷声道:“关押起来。”
很快有人进来将那名侍奉在赛托身边的仆人拖了下去。
侍卫回过头,心中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觉得今日的法老格外的不耐,往日宽仁的气度再也无法从那眉宇间寻找到了,反而是难以形容的烦躁。
这名侍卫已经追随在法老麾下多年,堪称心腹的存在。
因此不惧地大胆揣度,“王上,您是介意赛托殿下与神使大人的关系……”
拉荷特普一双鹰目直直看向侍卫,站在对方眼中的几乎是一个妒火中烧的男人。
……嫉妒?
那样由爱而衍生的情绪会产生在他身上?
不会有人再比拉荷特普了解爱这个词的虚无缥缈。
因为爱,让他的母亲无限包容贪婪而滥情的父亲,明明既是王室兄妹又是夫妻,同等的地位之下共享王权,世袭延续这片土地,然而沉溺进入“爱”这个谎言之中,一再让渡自己的权利,粮仓的饱满她不再关心,狩猎羚羊的弓箭布满尘灰,唯有深得丈夫宠爱的新欢令她妒火焚烧……
即使最后凭依所剩的势力进入下埃及,母亲的事迹还是给他烙印下了警告。
爱是谎言裹住的果实,不过几年就会腐败,吸引蚊蝇,而权力是永恒的金字塔,能够留存到遥远的后世。
所以……
嫉妒?
惹人发笑。
将那样为了谎言牵肠挂肚、陷入疯狂的情绪,放到他身上,简直是对于他理智的贬低,抹杀了他生而为人的自主性。
侍卫逐渐在拉荷特普深沉的眼神中,闭上了嘴巴。
………
侍奉赛托的仆人虽然被关入牢狱之中,但在那之前,他还是顺利地将重要的消息递送了出去。
仆人留了后手,如果他发生了什么意外,与神使关系密切的努布也可以为他完成工作。
所以,当辛禾雪回到自己的宫殿时,看见了努布交给他的莎草纸书信。
长毛猫竖立着尾巴,蓬松如饱满的白色蒲公英,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宫殿。
这个形态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从白王的寝殿悄无声息地归来。
努布自然不会错认,他在第一次见到辛禾雪的白猫形态时,还以为对方是努比亚崇拜的一名狮子战神。
“神使大人。”
努布收敛起一切神色,并没有过问神使昨晚彻夜未归的真相。
他昨夜急匆匆寻找的时候,已经躲在隐蔽处见到了神庙之外的坐辇,直觉告诉他,白王抱着的笼罩在长袍之下的人……
努布默默攥紧了拳,垂首沉眸。
猫灵巧地从平地跃到书桌上,慢悠悠伸了一个懒腰,推着铺开了那张莎草纸书信,是赛托的字迹。
也没有什么内容,而且字写得很稚嫩……
好吧,坦白说,字迹很丑,是辛禾雪无法用褒义词包容的程度。
当然也不能要求整个少年时期与童年都在笼子里度过的野兽,能够多么迅速地融入文明之中,想必礼仪书吏一定在教导赛托时下了大功夫,虽然那字还是写得如同狗爬。
通篇用词也很简单,复杂的词汇不在赛托的发挥水平之内。
内容无非是表达对于母神的思念,自己健康,希望母神也健康。
辛禾雪已经将书信浏览完。
努布恰时地奉送书写工具。
白猫的尾巴摆了一摆,猫爪十分不经意地把墨水罐推倒,在努布手忙脚乱收拾的时候,踏着步伐踩在书信上。
这样一来,那封狗爬字体的书信上,就多了许多的梅花印。
“喵。”
已阅。
白猫跃至地面,等到努布为自己清洗完布满墨水的爪垫。
随后,白猫因为化形时效已过,懒洋洋地趴到床铺上。
扯过来的丝毯只遮住了腰臀肌肤,曲线一览无遗,并且大片雪白的背脊还裸露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