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先揽着弟弟往外走,快速下楼梯,好像后头跟着什么洪水猛兽。
“凭什么就你能牵!”
“因为这是我的弟弟。”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回头叫我妈也给我生一个辛禾雪。”
“哥哥,走慢一点。”
“路阳,朱阿姨是没办法生出一个我的。”
“啊——那怎么办?科学家有办法吗?”
筒子楼外绿意渐渐深了,枝头的鸟雀吵吵闹闹,春光直把三人的影子拉长了。
………
辛禾雪播种了两颗玻璃珠,收获了一个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大麻烦。
苏壮请假了,路阳干脆就占了他的位置,亲亲蜜蜜地和辛禾雪坐一块去,上午的餐点一个馒头都要掰两半来和好朋友分享。
交到了新朋友是很高兴。
辛禾雪抿住嘴巴。
可也有点苦恼。
虽然路阳揍得苏壮鼻青脸肿,让其他小朋友很解气,但他当时一挑十的事迹深深烙印在这些幼小的心灵里,路阳往辛禾雪旁边一坐,其他小朋友都不敢来和辛禾雪玩了。
这当然不是太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路阳很闹腾。
庄同光性格像庄平,比较沉稳,苗灵平时很开朗,实际还是一个比较文静的女孩,这样一算下来,路阳真是辛禾雪到了菱州市里,交到的第一个会上房揭瓦、翻墙逗狗的闹腾朋友。
有时候像是风吹草动点了就着的野火,窜一下燃烧起来,辛禾雪还必须得拦着他,不让他打架。
“喏。”
路阳又一次把下午分的手指饼干给辛禾雪。
这个饼干得名于它长条的形状,鸡蛋香浓郁,咬起来酥脆,饼干渣子化在嘴里甜甜的。
辛禾雪已经从几次推脱的态度,变成了慢吞吞说一声谢谢,就能坦然接受路阳喂的饼干了。
也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因为他如果拒绝,接下来一直到放学后,路阳都会追着他喂东西吃。
脑袋里神秘的叔叔告诉他,这是因为,如果想要和别人家散养的小猫拉近距离,最好的办法是投喂食物。
K叔叔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说和猫交朋友的道理,也可以应用到人和人交朋友之上吗?
这么一想也是对的,外面的宣传标语都写“民以食为天”,食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重要。
辛禾雪点点头。
“不过……你为什么跟我交朋友?”
他嚼嚼嚼,饼干就脆脆地化在嘴里。
辛禾雪觉得,拳头硬不是路阳交朋友路上存在的障碍,路阳之所以朋友少,除去这个原因,纯粹就是对方对其他小朋友不理不睬。
傲气得很。
路阳摇头说:“不知道。”
辛禾雪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你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交朋友?”
作为回赠,辛禾雪把蜜橘塞到了路阳嘴巴里。
姨父家那边的亲戚送了很多蜜橘,辛禾雪不爱吃橘子,原本是无感,现在越来越不爱吃,他很怕酸,橘子酸得他睫毛都要掉了,橘子皮的气味让他想要打喷嚏。
但耐不住家里的橘子好多,大人们都塞到他和哥哥的书包里做课间的零嘴。
正好,都被路阳消耗了。
一点儿也没浪费。
辛禾雪满意地拿出手帕,擦了擦沾着橘子汁液的手指。
路阳还在冥思苦想辛禾雪刚刚提出的问题,“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交朋友?我为什么要和其他人交朋友?”
“第一,我不喜欢打不过我的;”他认真地讲自己的规矩,“第二,我不喜欢能打过我的;第三,我不喜欢和我打架的。”
真是把所有可能性都堵死了。
辛禾雪惊讶得嘴唇微微张开一点。
“那你为什么还和我交朋友?”
“那不是很明显吗?你又不会和我打架。”
“可是我打不过你,那不是就满足了第一点吗?”
辛禾雪严谨地和路阳分析他话里的逻辑问题,还说,其他小朋友也不会和路阳打架的。
所以在路阳说的话里,三个条件前后矛盾,也不符合实际,理由不成立。
[呼噜咕噜说什么呢。]
[听不懂。]
[想亲。]
?
辛禾雪警觉,乌黑的发丝翘翘。
他直截了当地质问路阳:“你在想什么?”
路阳老老实实交代说,他在想辛禾雪嘴巴里是不是甜甜的,里面有年糕。
“年糕?”
辛禾雪不明白路阳为什么这样联想。
活动室的地板上铺着一层爬行垫,路阳大咧咧往后一躺,“你说话软软的,绵绵的,好像有年糕。”
突然想到什么,路阳一骨碌又灵活地滚起来坐着,兴奋道:“我知道了,我为什么喜欢和你交朋友。”
他凑到辛禾雪跟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因为你的眼睛很漂亮,好像猫眼玻璃珠。”
不是很懂路阳的比喻。
不过,辛禾雪很吃这套,他喜欢别人赞美他,他的眼睛就是很漂亮。
“理由通过。”
他点点头,下达判决。
………
苏壮自从被路阳打了一顿之后,再也没来上幼儿园。
辛禾雪不知道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路阳,一下子吓得不敢来了?
后来他听说苏壮的爸爸被匿名检举受贿,证据交到投诉信箱里,苏科长目前已经被停职调查了。
受贿是什么意思?
匿名又是谁的名字?和佚名是亲戚吗?
辛禾雪不明白。
但是隔着一道街的对面筒子楼里,苏家传来锅碗瓢盆一起吵架的声音,丁零当啷。
辛禾雪正在刷着牙,听见庄平说,是因为苏科长的工作没了,还面临警察叔叔调查,他老婆正和他吵架要离婚。
“那苏壮呢?”
庄平摇摇头。
辛禾雪看向庄同光。
庄同光回以一个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看来哥哥也不知道。
辛禾雪不禁想,那么曾子实应该是对他撒谎了,竟然跟他说,苏壮不敢来上幼儿园,是因为庄同光堵他了,还拿了木棍吓唬,很可怕。
哥哥怎么会做这种事?
抹除了庄同光的嫌疑,辛禾雪松了一口气。
他拿着塑料蓝色牙杯,从走廊的水房回到家里,一推卧室,门后好像顶到了什么东西。
辛禾雪好奇地扒着门。
一个打磨得光滑的木棍,“咚”一声,斜斜地倒在地上。
………
“辛禾雪,我爸让我去小卖店打酱油,一起去!”
“辛禾雪,我偷了我妈藏的黄桃罐头,出来一起吃!”
“辛禾雪,下楼玩!”
“辛禾雪,《葫芦小金刚》预告今晚要播了,快来我家看!”
路阳乐此不疲地每天过来找辛禾雪,情景一次次重复,他总能找到一个个由头。
庄同光“啪”地按断铅笔尖,作业本出现一截灰线,他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傍晚光线洒在走廊上,他沉着脸,“小雪还没回来。”
“他去哪儿了?”
路阳刨根问底。
庄同光横了他一眼,“不告诉你。就算你知道了,我弟弟也不会立刻去你家的,他还要在家里吃晚饭。”
路阳撇嘴,“哦,那你跟他说,吃完晚饭过来。”
庄同光关上门。
门外路阳还大声喊:“七点半《葫芦小金刚》就要播了!”
邻里打趣道:“路阳,又来找禾雪玩啊?”
太阳彻底沉到山底下,深蓝色夜空挂起来了,窗外能看见月亮。
时候已经入夏了,墙角落地风扇摇着头呼呼地吹,面向客厅的饭桌。
辛禾雪洗过澡了,身上有很淡的洗发水香,正拿筷子扒拉碗里见底的米饭,加了丝瓜汤泡饭,甜丝丝,滑溜溜。
辛芝英无奈道:“小雪,别吃那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