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鸥飞皱着眉,反驳的话到了嘴边,瞥见母亲通红的眼眶又咽了下去,“我去看书了。”
林母点头,“你换了个学校,自己学习别落下,这里的学校也不知道教学质量会多差,妈妈过两天去给你找个家教,你哥哥之前在奥数竞赛拿了金牌,爸爸才这么喜欢他。你也要争口气,给妈妈争口气……”
回应的是关上的卧室门。
林鸥飞靠着门,脸藏在阴影里。
好半晌,他从长裤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背面印着“菱州电厂幼儿园大雁班毕业照”,他翻转到正面。
相纸边缘有波浪形裁剪,彩色胶卷,但拍摄设备不佳,出来的色彩饱和度低,底色泛黄。
正因如此,中间那廉价的蓝色公主裙才格外显眼。
搬错的纸箱里有一份相册,他把这张照片拆出来了。
林鸥飞放到台灯下端详。
蓬蓬的波浪摆裙子,戴着小王冠,众星捧月在中间的那个小孩。
乌泱泱睫毛格外长,秀气鼻尖下,看上去很柔软的粉嫩嘴唇高兴地翘起,酒窝陷下去。
公主?
他盯了这个笑容半晌,皱着眉头得出结论,“笑得真让人讨厌。”
林鸥飞把偷过来的公主塞进童话书里。
第213章 钟情妄想(11)
辛禾雪第三次看见林鸥飞,是在教师办公室里。
附小有一栋行政楼,和教学楼隔了一个操场,老师们的办公室都在那,但班主任的不一样,每层楼四个班,四个班主任就一间办公室安排在走廊尽头。
三年级一班离班主任办公室最远,坐落在一头一尾,所以他们的班主任每次上课走进教室都先说,整层楼就你们班最吵。
辛禾雪抱着一沓国庆假期作业进来,正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放学了,其他老师都不在,只有他们班主任还在批改隔壁班的数学作业。
“老师,除了孙吴昊今天请假,其他同学的作业都收齐了。”辛禾雪说。
班主任敲了敲手边桌面,“放这里吧。”
辛禾雪刚放下,本来打算走。
“班长,你先站这边等一会儿,我还有事跟你说。”
班主任叫住他,又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林鸥飞,还得先解决林鸥飞的事项,说道:“之前拿期中考试卷给你做了,科任老师批改出来成绩我也看了,基础很好,数英都是满分,怎么语文卷子不写作文?”
因为刚转学,林鸥飞还穿着省实验的黑白校服,他低着眼,神情冷漠,“没什么好写的。入学测验不是为了摸底吗?75分够了。”
辛禾雪眨了眨眼,他记得期中考试的语文卷子上,是命题作文,《一件开心的事》。
班主任张了张口,“算了。你刚转过来,有什么不适应的就来和老师说,明天让你妈妈再来学校一趟,有些手续要大人处理。”
林鸥飞点头,“知道了,老师。”
他抬起视线,就看见桌子对面的辛禾雪,正盯着办公室后方,瞳孔放大的样子像只猫一样,藏不住有点儿惊讶又愠恼的情绪。
发现林鸥飞看他,又迅速整理了表情。
看到了什么?
林鸥飞回头。
有人攀住二楼窗户两边,用力一蹬,将膝盖抵在金属窗框牙子上。
一只路阳爬了上来。
背对着窗户的班主任显然不知道正发生什么。
辛禾雪声音有些紧,抓取注意力,“老师,你叫我还有什么事情吗?”
班主任想起什么,“哦是下周一的升旗礼入队仪式,我们班的学生要给加入少先队的一年生佩戴红领巾,要站到升旗台上,你挑几个机灵的一起,我们班一共出十个同学去就可以了。”
辛禾雪定了定神,“好。”
班主任:“没别的什么事情了,你去吃午饭吧。”
见班主任就要收拾东西,辛禾雪焦急地说:“老师!”
“怎么了?”
林鸥飞冷眼盯着,路阳偷偷在报纸架上取下了一本小人书,发现他正在看,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架子上还有许多杂书和小玩意儿,明显是收缴自学生手里的东西。
辛禾雪还在极力为路阳打掩护,拖延时间,“老师……嗯……我们班还有同学没加入少先队。”
表现突出的孩子,在一年级下学期就入队了,剩下的孩子也普遍在二年级成功入队。
只有极个别的“调皮生”会拖到三年级。
“你是说路阳吧?”班主任好笑道,“他在班里都要翻天了,天花板都是他的脚印,你们前一个班主任没叫他入队也是有原因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路阳有两百天在学校罚站。
剩下的日子学校放假。
辛禾雪唇瓣动了动,想到路阳还在办公室后头偷书,就更加难以启齿。
“老师……”他眼神四下水光晃晃,昧着良心勉强为路阳说话,“其实路阳已经在改正了,他也很想加入少先队,平时还会帮我在校门口纠察没戴红领巾的同学。”
很不擅长撒谎。
林鸥飞看辛禾雪的手都背到后面去了,估计拇指正在和拇指打架。
路阳正悄摸摸地抱着书爬上铁窗框。
眼见着就要成功了,班主任忽然发觉林鸥飞还站在身旁,“嗯?没什么事你可以去吃午饭了,下午的课可以来上吧?”
“老师。”林鸥飞面色淡淡,“办公室后面。”
“什么?”
班主任回头。
辛禾雪瞳孔一缩。
底下传来什么重物砸在草地的细碎响声。
林鸥飞说:“窗户没关,如果下雨,雨水会撇进来。”
好在班主任回头的时机,正好错过了慌张跃下去的路阳,辛禾雪提着的一口气松了,“没关系,老师,我昨晚看了天气预报,菱州市今天是晴天,开着窗可以透气。”
………
“个小赤佬!他肯定是故意的!”
路阳怒气冲冲。
“不许骂人。”辛禾雪严肃地摁住他,在硬木椅子上,“坐好。”
中午校医出去吃饭了,但也不影响,反正校医室里只有红药水和体温计在发挥作用。
路阳刚到嘴边的话因为不干净所以咽了下去,忿忿道:“你当时也在场,你都看见了,那谁为什么早不喊老师,晚不喊老师,非等我要跳窗的时候喊。”
路阳匆忙跳下去,膝盖磕到花坛边上了。
辛禾雪说:“谁叫你去办公室偷书?”
路阳义正辞严:“读书人的事,这怎么能叫偷呢?我花钱租的书,明明是班主任抢了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辛禾雪叹了一口气,他捻着棉签,把路阳膝盖上的伤口涂上药水消毒。
路阳看他眉眼耷耷,紧张道:“我这又不疼,你别担心。”
“但你怎么和朱阿姨解释?”辛禾雪问。
“摔摔打打,常有的事,没有家长上门要医药费,我妈不会仔细问的。”路阳认真说,“自从我和你一起玩,我家里人都很少打我了。”
路阳还在乡下的时候,就和野人一样,幼儿园中班的老师打跨省电话去向朱翠风告状,你儿子把班上的娃娃都打了,说征服世界从小博士幼儿园开始。
朱翠风和路国兴向厂里请了假,连夜坐火车回去,到了幼儿园问,我儿子呢?人老师一指,在树上。
辛禾雪问:“那时候叔叔阿姨打你了吗?”
“打,怎么不打?”路阳说,“打得我都断片了。所以我才没记住教训。”
“你知道我以前被打得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什么吗?”
路阳把药水瓶一放,给辛禾雪搬了张椅子。
“你爬我家窗户被发现的时候?”辛禾雪回想,“还是你把要给我的生日蜡烛藏进衣柜里,结果把衣柜点着的那次?”
“你怎么都记得。”路阳说,“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