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禾雪眨了眨眼,盛大的笑意烟花般散开来,冲林鸥飞身后的走廊招招手,“路阳!”
他跑到刚留堂出来的路阳身边,“老师又训你了吗?”
“这次没有。”路阳也觉得稀奇,他一边撑开伞,一边说,“班主任居然和我说,叫我今晚写入队申请,下周一升旗礼宣誓。”
“今天下雨,我不用训练,你教我怎么写入队申请书吧。”
蓝格子的大伞,像是童话里的巨大蘑菇,空间能够装下三个人。
林鸥飞看着他们在伞下有说有笑地往家走。
他低下视线,凝视屋檐下黑黝黝的水潭。
[笑起来好像会发光一样。]
[……]
林鸥飞抬脚踏入水潭里,踩碎水镜中自己阴沉的脸。
………
收起的伞淅淅沥沥地坠落雨水,她将黑色的雨伞倾斜着靠在大门外贴了小瓷片的白墙上,半墙瓷片都是碎点花纹,五彩斑斓。
“真是的,怎么鞋子都湿完了?”林母刚回家,看着玄关的鞋子,叹了一口气,“不是让你下雨天没带伞就在教室写作业,等妈妈去接吗?”
“我撑了同学的伞回来。”
卧室的门开着,内里传来林鸥飞的冷淡回应。
“路上有积水。”
林母松了一口气,“身上没淋湿就好,洗澡了吗?”
林鸥飞:“嗯。”
没过多久,林母端着一盘水果进房,“饭还没好,这是妈妈的朋友寄来了的酥梨,尝尝,先垫着肚子。”
削了皮的酥梨,切好了一瓣儿一瓣儿,黄色果肉瞧着酥脆无渣。
“晚饭后给邻居也分些,你送过去。”林母还记得隔壁同一天搬家的邻居,“隔壁的孩子是不是和你一个班?妈妈中午去了趟学校,特意和找你们班老师说了,最好把你们分一块坐,帮助你尽快适应。”
林鸥飞拿着积木的手一顿,“嗯。”
林母诧异地发现儿子今天居然没有准时地坐在书桌前,而是在地板的垫子上搭积木。
“你的作业都做完了吗?那些课外的题目练习呢?小飞,你只是换一个环境学习,虽然这里的小同学没有省城的那么优秀,但不代表你就要和他们一样,你从小都是不用妈妈担心的孩子……”
小颗粒塑料积木散乱在垫子上,包装盒与说明书放在一旁,彩色纸盒印着蓝色塔楼、吊桥和骑着马的骑士,角落标黄色logo。
积木搭建的建筑已经初具雏形。
由于捏着塑料块的手指用力,在皮肤上印出了米粒大小的凹痕。
林鸥飞将插杆极细的小红旗装上城楼顶端。
母亲的话在耳边当做旁白,他稍许满意地看着这座城堡。
公主的家。
林母:“你有没有在听妈妈说话?”
“嗯。”
林鸥飞收拾着地板上还有些没用上的积木块。
“妈妈给你在菱州市找了新的家教,这里居然小学三年级才开始学习英语,实在太晚了,上课内容太基础,妈妈请了个国外留学回来的,周末会来家里上课。”
林母瞥了一眼门后的篮球,弯月眉细细皱着。
“换了新学校,就不要再加入篮球队了吧?耽误功课,而且也容易受伤……”
林鸥飞将城堡放到书架上,拉上外层玻璃,“知道了。”
“妈。”他转过头,“这个积木是爸送的。”
仅仅在省城才有的涉外商店里,摆放着这样的积木套装。
林母:“这样……”
她拿起包装纸盒,后面贴着昂贵的价格,三百元,够得上她数月的工资了。
从数字里,她才能衡量出丈夫对她和孩子的爱。
“小飞,爸爸肯定是爱你的,你要多争气些。”林母说,“妈妈的家庭条件和你哥哥外家的比不了,只有你自己刻苦些才能追赶得上哥哥。”
台灯亮起,卧室的门轻轻掩上了。
林鸥飞搁下笔,吐出一口气,侧目看向墙边被他擦干净的雨伞。
伞面上的小白猫看向他,弯着尾巴。
………
林鸥飞在更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小白猫,在他生物父亲的红木办公桌上,不知道是和谁通了电话,辛禾雪的照片和资料就出现在那里。
林鸥飞偷听到的电话内容,有提到什么户口问题。
这是他父亲在小家之外的小家?
林鸥飞比照了生日,怀疑这是他的弟弟。
但他觉得辛禾雪长得一点也不像他父亲,也或许是遗传自母亲居多。
否则他父亲为什么会管别的小孩闲事?
林鸥飞对兄弟没有好感,对这个弟弟更是。
………
周六,九点四十五。
英文授课告一段落,家教老师说:“好,先休息十五分钟。”
早晨下过雨,现在已经歇了。
林鸥飞打开尚且留着雨痕的窗户,新的空气流入,驱散了室内的窒闷。
筒子楼底下传来嘻声笑语。
中秋节过了,现在是桂花的季节,筒子楼后面有几棵桂花树,虽然不算香闻十里那样夸张,但花盛时,左右邻居都浸润在桂花香里。
林鸥飞看见了,站在桂树下的公主。
辛禾雪拽了一下庄同光的衣角,指挥道:“哥哥,用力摇。”
淡黄的、金黄的桂花,于是扑簌簌地落下来了。
像是金色的香雨。
辛禾雪在地上铺了篾簟,用这种竹编的席子接桂花。
桂花雨淋了他满头满身。
好像看见了窗户前站着的林鸥飞,辛禾雪仰起头,淡黄的小花顺着柔软乌发滑落,冲他摇摇手打了个招呼。
像小天使。
林鸥飞下意识地也跟着抬起手,举到半空,又缩回去。
他关上了窗户。
“嗯?”
辛禾雪觉得这个邻居蛮奇怪的。
庄同光拣去小枝小叶,双手一捧一掬,把桂花盛进笸箩里,看了眼弟弟,“怎么了?”
“没事。”辛禾雪摇摇头,“哥哥我来帮你。”
………
等到晴天的好天气,把桂花晒干了,可以收集起来装进铁皮罐子里,用来泡茶。
剩下还有充足的材料能够用来做桂花米糕。
辛芝英对此很拿手,趁着休息的日子,和两小只一起做了糕点。
“叩叩。”
复古绿的木质大门敲响。
林鸥飞打开门。
辛禾雪端着一盘桂花糕,“姨妈让我来送米糕。”
作为酥梨的回礼。
林鸥飞有些僵硬地接过来。
林母放下拖把,地板革水亮,擦了擦手,她从厅内出来,“小飞,是谁来了?”
“小雪?”林母眼前一亮,“这是辛姐做的米糕吧,真是太客气了。谢谢谢谢,快进来吧,正好阿姨做了蝴蝶酥。”
辛禾雪就被留下来一起吃下午茶了。
房子收拾得非常干净,纤尘不染,后面阳台上侍弄了花草,大大小小红色的盆,五彩缤纷开着。
圆形檀木桌子铺着细白纱线勾花的桌布,林阿姨从满玻璃橱柜的精致茶杯中挑出了四个白瓷烫花杯。
辛禾雪跟前的那个杯沿攀着一支鸢尾花,深褐色液体从咖啡壶嘴倾泻下来,在杯中旋出小小的热涡流,鸢尾花那抹蓝色仿佛在微微颤动。
再依次加入方糖和鲜奶油,她捏着淡粉的贝壳勺,贴杯壁搅动了几圈,推到小客人面前。
辛禾雪掀起眼睫,被这套流程弄得有些拘谨,“谢谢。”
桌上摆着金黄的蝴蝶酥和曲奇饼,还有辛禾雪不认识的糖。
他小心地抿了杯子里的深褐色液体,“好苦。”
苦得睫毛都要掉下来。
林母被他逗乐了,笑着道:“苦是对的。”
“阿姨,这个是什么?”辛禾雪问。
林母说:“这个叫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