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坐不住,干脆拉上云穆清到周围转悠转悠。
车站周围有好几个村子,因为现在的货车和客运车是不分地方的,拉客人也拉货,最多的就是煤炭。
沿着铁轨溜达,能看见不少小孩子背着背篓,在铁路边上捡掉落下来的煤渣。
“我小时候,”席于飞道:“几个哥哥带着我也去捡煤渣,遇到好时候,能捡几十斤煤渣呢!我记得有一次,还在铁路边上捡了半筐苹果,苹果都坏了不少,还冻了。但我们都可开心了,捡回去把坏的地方切掉,吃起来又凉又甜。”
其实这个年代的苹果基本都是国光,个头小,长得外皮粗糙,口感酸甜。比不上后来的红富士汁水多,也比不上王林苹果口感甜蜜。
但在这个年代的人记忆中,国光就是最好吃的苹果了。
席于飞还记得自己后来吃过一种苹果,绿色的,又香又甜,带着一种淡淡的香蕉的香气。但后来就再也没有吃过这种苹果,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绝种了。
云穆清就默默地听着,踩着脚下的冻土,咯吱咯吱的响。
他小时候没有吃过坏掉的冻苹果,家里条件好,苹果也都是好的。而且他还只吃那筐苹果里面挑出来最好最大最红的。
冻苹果,是什么滋味呢?
“你小时候会玩什么?”席于飞问他。
云穆清努力的想了想,无奈探口气道:“我小时候就是喜欢看书,偶尔会被梅雨拉出去玩,但每次都会哭着回家。梅雨带头欺负我,可是他又喜欢吃我妈做的糖饼,就总是来,那时候我可烦他了。”
席于飞听完嘎嘎大笑,“看不出来啊,大师兄这么调皮呢。”
云穆清用力点了点头,“别看他现在很稳重的样子,但他小时候特别邋遢,棉袄袖子上一层大鼻涕,都反光。头发也都擀毡了,脸上冻的青一块紫一块好多皴。我不喜欢跟他们玩,但我妈觉得我岁数小,不能天天在家里,容易变呆。”
席于飞哈哈大笑,他脑补了那个小小的玉雕一样的小少爷不情愿的跟梅雨他们一起玩,然后被蹭脏了衣服,哭着回家的样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没有这些事,你也不会当兵的话,会做什么呢?”席于飞问。
云穆清歪着头,看向远处苍茫的天际线,“会去机械厂上班吧?其实我挺喜欢摆弄那些东西,家里的收音机都被我拆过好多次了,我爸的手表也被我拆过,第一次装有几个齿轮没装上去。结果我爸把表带走了,用的时候才发现压根不走针。后来他手把手教我怎么组装,就再也没有落下过了。”
席于飞笑得不行,“如果是我把我爸的表拆了,就算我是家里的大宝子估计也得挨顿打。”
手表可算是贵重物件了,如果他拆了组装不上,那就是闯了大祸。毕竟修一次表也不少钱呢。
“自行车我也拆过。”云穆清的表情生动起来,“我还会用电焊枪,曾经想着把家里两辆自行车组装出个三轮车来。但是我爸不让,说那样就会有个人没车骑。我就琢磨着用车床自己车架子,不过还没等弄好,家里就出事了……”
如果不出事,估计他能自己手搓出好几辆三轮车了吧?
“那你应该去军工厂上班。”席于飞道:“你挺有本事的。”
云穆清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首长帮忙联系过,但我家这个情况,军工厂不可能会要的。”
军工厂的工人也是需要政审的,家里有“黑五类”,人家怎么可能会放心?
“那等你家平反了,你会去军工厂吗?”席于飞问。
云穆清的目光落在席于飞身上,他抬手把面前的人帽子上不知道哪里蹭的干草叶子摘下来,“不去,在车上挺有意思的,主要是跟你一起上班很开心。”
“嘿嘿,”席于飞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走了,我多寂寞啊。”
捡煤渣的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着闹着,对于他们来说,大冬天来这里捡煤渣不是什么苦差事,而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若是再捡点儿废铁什么的带回去,还能卖钱买两块糖吃呢。
“狗子狗子!”有个小孩大喊,“嫩个磨蹭,快点儿,要不额就走了。”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用力背着半满的背篓,脸蛋子蹭的黢黑,“等等额,等等额!”
他走路一晃一晃的,呼吸粗重,嘴唇都干裂了。
“小朋友,”席于飞走过去,从兜里摸出个窝头,“你这是饿了吧?”
那小孩警惕的抬头看着他,再看看窝头,伸手抓了过来开始狼吞虎咽。黑乎乎的小手把窝头都捏的黢黑,但无人在意。
“干甚呢?”之前那个小孩跑过来,看见狗子手里的窝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咋会有窝头吃呢?”
“没有啦,就一个,看他走不动道了给他吃。”席于飞拍了拍手,“你们俩附近村儿的?狗子好像生病了。”
“没,没有!”狗子被窝头噎的直伸脖子,“么事。”
云穆清上去摸了摸狗子的额头,“发烧了,得去看病。”
“额没事,额么钱看病!”狗子把剩下的小半块窝头递给另一个孩子,“哥,嫩吃。”
“发烧了啊?”那小孩一边啃窝头一边道:“抓把草煮一碗喝就好啦,走,回家去。”
两个孩子手拉手的往家里赶,只不过没走多远,狗子就吧唧摔倒在地,筐里的煤渣滚得到处都是。
“狗子,狗子嫩不要死啊!”另一个孩子吓坏了。
作者有话说:
睏,没睡好,睡觉去!
第65章 艰难!
席于飞两人连忙跑过去,云穆清顾不上孩子脏,一把把孩子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然后解开自己的棉大衣将孩子包裹进去,“这附近的卫生站在哪里?”
“在那边!”哭喊的大孩子指了个方向,“还有煤,煤!”
“你带他去卫生站,我把煤捡了带过去。”席于飞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塞进云穆清兜里。
也是没想到,只是出来遛个弯,还能碰到这种事。
等席于飞拖着煤篓子到了卫生站,那个叫狗子的孩子已经开始输液了。
脏兮兮小小的一只,躺在云穆清的棉大衣里面,露出来的小脸儿用毛巾擦干净了,脸上通红,烧的不轻。
“那个孩子呢?”席于飞把煤篓子放在床旁边,一旁的年轻医生看了眼,没说什么。
“去叫他家大人了,”云穆清小声道。
“那你跟这里守着,我去给他踅摸点吃的。”席于飞拍了拍云穆清的肩膀,“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你自己去?”云穆清看上去很像跟他一起,“天快黑了。”
“没事,一会儿喊我大师兄陪我过来。”席于飞看了眼那个孩子,“行了,我先走了,一会儿来。多少钱你这边就付了吧。”
“嗯,”云穆清点点头,看着病床上的那个孩子,表情十分复杂。
席于飞急忙离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从市场弄了三十斤棒子面加几十个鸡蛋,七八个鹅蛋,背在身后又去了招待所,把梅雨喊出来了。
“你俩可真行,”梅雨摘着贴了满脸的纸条子,“出去溜达都能做个好人好事,别着急,我去借个电棒子。”
这天眼瞅着就黑下来了,没有个手电筒不适合走夜路。
等他们俩急匆匆的赶到卫生站,狗子的爷爷也已经到了。老爷子眼圈红彤彤的,正在小声的跟云穆清说着什么。
医生看着吊高的液体,又摸了摸小孩的额头,“退烧了,么事了。明天再来输一次液,这几天好好养着。”
“谢谢,”老爷子从兜里掏出一把零碎的钱票,都是一分或者一两毛的纸币。
医生扫了眼,“不用了,那个年轻人已经付过钱了。这几包药拿回去吃,记得是饭后吃。”
老爷子又要把钱给云穆清,云穆清没接,“赶紧回去吧,我抱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