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了吗?”傅砚深的声音低沉平稳, 听不出波澜。
林见溪怔怔地看着傅砚深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脸上温热的触感,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他宁愿傅砚深质问, 甚至发怒,也好过这样不动声色的体贴。
“没事的见溪,这不是什么大事。”傅砚深说,“我今天来这里,也只是为谈生意,你很有魅力,有人喜欢你十分正常,不要让自己有负担,好吗?”
傅砚深还在安慰他……为什么要安慰他?
明明是他行为不端,与人暧昧,被丈夫撞破,为什么傅砚深的第一反应,竟是生怕他心里难受?
与此同时,门口的江宴也终于忍不住开口:“原来你是怕这个所以躲起来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说完看着傅砚深极其亲昵的动作,眼神暗了暗,拳头在身侧微微握紧。
没关系?
林见溪看着江宴明显在期待被选择的神态……
他看看傅砚深,又瞥了一眼江宴。
一个是他法律上的丈夫,暗恋他很多年,对他的态度挑不出毛病,甚至有些过分的好。
一个是已经共事很长时间的老板,每次出差吃住都一起,酒局也互相挡酒,喝醉了互相搀扶着回酒店……谈下生意后,也会一起庆功,见过彼此的开心与低落,虽然江宴平日不着调,但他让对方听话还是很听话的,也称的上同甘共苦。
根本不可能无关。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将最后一点烟蒂摁灭在洗手台,发出细微的“滋”声。
林见溪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声音轻得像叹息。
“对不起,”他说,“是我的错……我现在有点混乱,先去处理工作,晚上会给你答复,江宴。”
他看着江宴说。
这句话已经在暗示江宴,他不可能选择对方,他只会和傅砚深在一起。
说完,林见溪把烟蒂抛入垃圾箱,绕开傅砚深,又经过江宴,头也不回地离开卫生间。
所过之处,是令江宴魂牵梦绕的香味。
江宴看着傅砚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羡慕一个人。
让林见溪每天睡在身边……做梦都会是甜甜的美梦。
可林见溪似乎拒绝他了。
就因为那破结婚证?因为傅砚深的身份而迫不得已?是逃脱不了还是……不喜欢自己。
无论哪种结果都让江宴不满意。
“砰——!”
一声闷响,江宴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金属垃圾箱上,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
林见溪听到身后的响声,心里一颤,无心工作。
他躲在了天台又开始吸烟。
一支接着一支,低头看着自己的领口和身体,烦躁地啧声。
又睡一张床又解扣子又摸脸又喂药……
这几个月每天都在和江宴搞什么?!
现在倒好,怎么办,辞职吗?那江宴怎么想,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和对方暧昧好几个月,而且都不是暗示了是明示。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林见溪拿起来看,发现是弟弟林汐澈的消息。
—晚上回来
林见溪嘴角轻轻扬起,回复。
—好,生日快乐
说来也巧,他弟的生日和傅砚深的生日只差一天。
虽然这个弟弟待他一般,但不知为何,林见溪就是讨厌不起来对方,或许是因为他能看出林汐澈是刀子嘴豆腐心,但同时也不理解对方逼迫他替嫁是为什么……
不过自从结婚以来,他的确没受过一点委屈,傅砚深对他真的非常好,甚至超乎了他的认知,这么想来,林汐澈其实也没有害他。
林见溪靠着栏杆,思绪异常混乱。
一夜之间,好像所有事情都变得和他认知里的不太一样。
江宴的喜欢。
傅砚深得知他和江宴暧昧,却没有任何批评他的举动。
还有他对林汐澈奇怪的感情……
总觉得忘记了很多事。
且是很多重要的事。
他缓缓抬手,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疤痕,指尖缓缓抚过,忽觉一阵心痛。
**
这是林见溪第一次偷懒,他一直在天台吸烟,直至太阳开始落山。
该走了。
他蹲下身,沉默地将那些散落的烟蒂一个个拾起,仔细地塞回空了的烟盒里,然后起身,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烟味和凉意,乘坐电梯下楼。
走到公司大门口时,他脚步顿住了。
江宴就站在那里,倚靠着玻璃门框,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寂。他显然也看见了林见溪,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谁也没有先动。
明明在昨天,还一起开玩笑,他还给江宴煮粥。
林见溪额前的发丝被天台的风吹得凌乱,其下的眼睛平淡,带着冷气,没有往日的温和,只剩一丝疏离与歉意。
江宴朝他走来。
一步步,直至停在他面前。
“所以这一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吗?”江宴故作轻松,“实在抱歉,今天太冲动,给你造成困扰了。”
林见溪微微眯眼,眼里映着细碎的泪光,他轻笑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太迟钝。”
“该下班了。”林见溪的视线越过江宴,看着公司的大门,“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里吧,还是你把我领去面试的,你说我适合秘书这个岗位。”
那天林见溪刚从林家出来,投了几家简历,早上面试了两个都通过了,中午就想着在外面随便吃个面包,然后再接着面试,挑个喜欢的岗位。
他就蹲在了江宴公司外面啃面包——这也是他下一家要面试的公司。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失业的中年男人,以为是我选中了你,没想到其实是你选中我……”江宴低头笑了一声,“说来惭愧,那时候我就是看上你的脸,才把你招进来。”
“所以很感谢,你让我见了很多世面。”林见溪也笑,“那我下班了,老板?”
“……好。”
林见溪绕开江宴,往公司大门走去。
“喂!”江宴猛地追上来拉住他的手,把工牌塞进他的手里,“你忘带了,明天怎么刷卡进来。”
林见溪垂头看着那工牌,他刚刚捡过烟蒂,沾染了灰烬的手指微微抬起,想要像往常一样摩挲一下卡面,最终却还是无力地垂下。
“江宴,”他抬起头,目光清晰地看向对方那双已然黯淡下去的蓝眼睛,“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江宴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彻底熄灭了。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会有期。”林见溪说完这四个字,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了公司沉重的玻璃门。
**
他叫了车,坐在车里的刹那,还是没忍住转身,看见了在公司门口发愣的江宴。
林见溪猜,江宴一定会去喝酒。
都是他的错。
林见溪再也支撑不住,他见过太多江宴失落,生病的模样,他能猜到今晚江宴一切都遭遇。
他靠在车门上,五指抓住胸前的布料,缓缓收紧。
林见溪低着脑袋,泪水无声滑落。不是为了爱情,而是因为伤害了别人所带来的铺天盖地的自责与心痛。
*
时隔多日,林见溪再一次回到林家。
林汐澈的生日宴会已经完成,林汐澈神情冷淡,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
林见溪强颜欢笑,把一个月前就买好的围巾递给林汐澈。
林汐澈垂眸看了一眼,停顿片刻,说:“扔那堆礼物里,这个季节送围巾,你怎么想的。”
“嗯。”林见溪淡淡地应了一声。
随后走到那堆琳琅满目的奢侈品礼物旁,将围巾轻轻放在了上面,继而脚步未停,慢悠悠地踏上台阶,走向二楼自己的房间。
他过于平淡的反应,让林汐澈的眼神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滞,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