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来多少带点同情, 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 都差不多的年纪, 平时虽然会有点摩擦,但总归也没有恨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不至于就盼着人家不好。
白晚秋拉着于庆隆坐下来说:“原本胡叔要把他嫁给那个赵老四。你知道这人的,带着俩孩子的一个老鳏夫,先前三叔还想把你说给他。当时三叔还知道偷着瞒着, 可胡叔是一点都不避讳。胡波当然不肯了, 胡叔就说, 他要是不同意,就把他嫁给下溪村老严家的儿子。结果没两天之后胡波就同意嫁到老严家。”
于庆隆想了想“老严家”是哪个“老严家”, 结果没想出来。
他嫁到下溪村之后很少在村子里活动,顶多是早上去挑水。可就连这活都是时常让方戍抢着做了。再加上他在下溪村这么个结构不合常理的村子容易迷路,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学习的时间占了一大半。
他最常去的就是隔壁方山大哥家,因为出门直接就能看见。
于是回去的路上,于庆隆便问方戍,老严家啥情况。
方戍道:“他家就离梁大娘家不远。你还记得送你紫苏叶的梁大娘吗?严家是她家邻居。这严家有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了, 还有个小儿子严礼,身体很不好。我听母亲说是因为小时候差点被拐子拐走,受了惊,之后就越来越不好了。现下许多人都说他最多也就活个两年。这严礼极少出门,所以你也没见过这人。”
于庆隆的确没啥印象:“那这家跟咱们家关系如何?咱们成亲时来过么?”
方戍说:“来过。是严礼他父亲来的。关系嘛,谈不上特别好但也不算坏。”
那就是一般。
胡波这是奔着早早守寡去的?
方戍这时又说:“我听说严家就是想娶个夫郎过来给严礼留个后。就是嫁去了,难免也要过苦日子。”
于庆隆便没再问了。
结果回了家,吃晚饭的时候方吴氏也提起了这件事。她道:“隆哥儿你可识得你们上溪村一个叫‘胡波’的哥儿?”
于庆隆说:“识得啊娘,他怎么了?”
方吴氏说:“他要嫁到咱村来。严家有个儿子身子骨不咋好,说是挺不了多久,他家一来想要冲喜,二来想着能给严家留个后。以往没人肯嫁,可我听说那波哥儿家应了。”
于庆隆记着这胡波心气儿挺高,不太理解怎么就突然要嫁给一个身体不好的人,便问道:“那严家很富裕么?”
方吴氏道:“算不得啥富裕,就是寻常人家。”
那也就是比他在上溪村的家强不到哪去了。那为啥嫁这样人家?虽然赵老四很不靠谱,但这家也好不了多少啊。
于庆隆没再问,因为这事估计只有胡波自己清楚。
翌日,他跟方戍一起去了趟镇上。
跟纪师爷约好的时限到了,但是纪师爷也一直没叫人来催,他打算去看看这人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更适合的寿礼,所以无所谓他能不能做出啥新花样来。
可还未进得城门,就被守门的差役给拦住了。准确地说,他们是被进城的队伍拦住了,都还没摸到城门口。
于庆隆问排前头的人:“老乡,前面这是干啥呢?”
老乡说:“还能干啥,收钱呗。你没瞧见前头有人把铜版往那袋子里搁?唉,这下可惨喽。”
方戍道:“以往不是没这些规矩,咋突然就要收钱了?”
这事他在省城见过,可他们栖霞镇除非有啥特殊情况,不然进城门一直都是不收钱的。周边村子里的人担菜担瓜果来卖,也都是到了集市里才交摊位费。
老乡说:“咱也不清楚咋回事。不过我刚才听一人说,咱镇的镇守换了人了。你没瞧见那门口的几个差役都不是原先那些人?”
于庆隆和方戍细看,可不,一个眼熟的都没有。
镇门口原先有六个差役,有四个他们一看就认得,而两个则是非常熟,因为在纪师爷那边也见过,已经能搭上话闲聊几句家常的程度了。可现在是一个都没有。
于庆隆瞧着每个人交的钱数还不一样,便又问这位老乡:“那您知道每人交多少么?”
老乡说:“每人十文。担货卖的得看是啥货,有的得交二十文,有的得交三十文,全看卖的货值多少钱。若是夜里要住镇上,那就得交十五文。今日不交,偷偷住镇上,明日离开时也会被发现,那就得交二十文。唉~我原先就是排在前面,可没带够钱,这才去找人借了些钱回来。”
说时便快要到他们。
于庆隆想想师父那拿的东西,估计也得不少,便把它们放在方戍的包里,之后将他的稿纸压在了上头。
过城门的时候,那些差役却翻到了包最底层,愣是让他们两人拿出了五十文钱。
于庆隆说那些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可对方根本不管,只道拿钱就给过,不拿钱就给别人让开。
方戍担心一会儿于庆隆再骂开,赶紧把钱交了。进了镇上之后去把药材出掉,然后跟于庆隆一起去找马亲随跟严西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亲随道:“那位老乡说的没错,就是镇守换了人。新来了一位姓‘曹’的镇守,一来就把这里的规矩给改了。”
马亲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那位纪师爷走之前叫人来咱们这留下的,说是等你们今日来时交给你们。若是不来,那便不能给你们,给了也是害了你们。我和西宽思来想去也没敢动。”
于庆隆赶紧接过来打开瞅瞅,但有些他看不懂。这写得太潦草,一看就是匆忙写下的。
“离东有匪患,有人举荐郭大人,郭大人便被派去前线镇压去了。”方戍看完说,“纪师爷跟着一道去的,多半不会再回来。新来的这位曹镇守他们也不熟,但叫我们轻易不要惹了这人。”
“那看来是不熟但也有所耳闻。”于庆隆皱眉道,“他们走得可真是时候。”
纪时雨这家伙也够鸡贼的,他要是不守约那就别想看到这封信了是吧?
严西宽道:“这下可要麻烦了。刚出了吴家的事,如今这镇守突然换了个人,那吴杨氏还不得赶紧想办法把吴显捞出来?那还指不定如何编排咱们。”
马亲随说:“也未必吧?那吴显毕竟是郭大人下令送进去的,再加上郭大人此次算是升迁,兴许立了战功还能再升,曹大人现在把吴显放出来,那不是折了郭大人脸面?小于阿兄你怎么看?”
于庆隆道:“曹大人应当不会很快放人。可若是吴家给的好处够多,吴显哪怕是在牢里也必定过得不错。再者,也要看曹大人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若是有比郭大人和马知县更厉害的人物,那他便不需要有多少顾忌了。”
严西宽不无惊讶道:“小于阿兄你怎的懂得这般多?”
于庆隆噎了一下:“看……都是看话本子看来的。”
总之依现在的情况看,后者的可能性或许还不小。
一来就这么大的阵仗,要么靠山硬,要么脑子不好。当然也可能是靠山又硬脑子又不好。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不要去县城。
马上就是马定马知县的大寿。如果他们想搭上这条船,这就是最好的一次机会,因为郭崖跟纪时雨的余热还在。
方戍也在想这个问题。吴家是个隐患。若是就这么放任不理,说不得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