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庆隆左右要借着灯光才能干他想干的事,正好由他来陪二哥就行,便干脆让“老两口”出去了。
于是莫大夫一家来的时候,于大有跟于周月华一眼就看见。两口子赶紧从凳子上起来:“莫大夫,这大夜天的,怎么劳动您过来了?”
莫大夫笑说:“该来了自然便来了。进屋说。”
两口子便跟着一起回屋。
于庆隆放下活起身过来扶老爷子坐:“师父您慢点,您怎么来了?”
莫大夫指指面粉跟鸡:“有人惦记你,惦记你二哥的伤势,我这不就受人所托,过来走走。”
于庆隆下意识问:“谁?”
莫大夫说:“还能是谁?自然是方戍。”
“那筐里?”
“你自己打开瞅瞅吧。”
于庆隆听到小鸡叫了,可从没听说有谁送东西送鸡崽的,便不敢太肯定。哪知掀开藤编的盖子一看,里头还真的是一群小鸡。毛茸茸的,最是可爱的时候。还是花的呢,一共七只。
莫大夫道:“隆哥儿你打我那回去没多久,方家老爷就过来了。他带上这些,还有这墨,说是方戍央他送来给你的。方家老爷说,这两只老母鸡,这一只没孵鸡崽的给庆业炖了补身体。这一只有崽的,连崽都给你带来了,方戍说都给你养着玩儿。”
于庆隆:“……”
所以这是还没死心呢?!
周月华这时用托盘托着三个碗出来。两碗是凉茶,分别给了莫大夫跟莫小宁,还有一碗是糖水。周月华笑着说道:“这个给莫儿喝。”
平时家里并不能备着糖,这还是快过端午节了才买了少许。
梁莫道了谢,接过来之后跟于庆隆一起看小鸡。
于大有这时说:“原想着这事不能成,那看来方家还是有意结这门亲事?”
莫大夫道:“何止是有意?我看这事是必定要成了。方戍那孩子有点子牛脾气,他认定的事可轻易不会改。”
于庆隆看着小鸡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盖好盖子:“师父,您和我父亲阿爹慢慢聊,我去看看夜里让这些小鸡住在哪。”
他抱着筐子,见长辈同意便带莫儿出去了。
莫儿这才把那一个鸡蛋拿出来给于庆隆:“庆隆叔叔,这是我娘下午煮的,我给你留了一个。”
于庆隆说:“谢谢莫儿。下次不用给叔叔留,你正长身体呢,你得多吃。”
梁莫说:“反正母鸡还会下的,明天还会有,叔叔你吃。”
于庆隆笑笑,想想二哥还养着伤,便把蛋留下了,跟梁莫说一会儿吃。接着一大一小便在院子里看鸡圈。
他家里也有鸡,只不过很少,这也是当初刚来的时候一个鸡蛋还要分吃的原因。这会儿鸡圈里还有两只鸡,也下蛋,但下得不多,可能是天气太热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这鸡也有两三年了,不爱下蛋了。
家里倒是一直没舍得杀,但今年也没有再添小鸡崽。小鸡崽并不便宜,今年要花钱的地方还多,家里原本是不打算养了的,没想到方戍居然送来这些。
这小东西实在是太萌,但于庆隆十分怀疑,把这些东西送来到底是不是经过方戍他娘同意的。别是这家伙偷偷给他弄来。那些面,还有墨条,加上两只母鸡跟七只小鸡,这加一起只怕都得有三四百文钱。这在乡下可不是个小数。
“庆隆叔叔,你不高兴?”梁莫站在鸡窝旁边,看到于庆隆一直不说话,疑惑道,“是不是担心有黄鼠狼?”
“嗯。”于庆隆笑说,“这黄鼠狼有点厉害,我怕小鸡被偷走。”
“不怕,把小鸡看好了就可以了。”
“莫儿说的有道理。不过今晚只能把这些小鸡放在柴房,让它们跟母鸡分开一晚了。”
“为啥啊?不能放在一起吗?”
“柴房里东西多,母鸡乱飞有可能会撞到东西让小鸡被砸到的,不安全。”
“哦,那也不怕!明天天亮,又可以在一起了。”
于庆隆笑着摸摸小孩的头。师父家伙食还算比较好,这孩子的头发很顺滑,摸起来怪让人心软的。
不一会儿莫大夫便带女儿一起出来。于大有跟周月华亲自送他们出来。
莫大夫道:“莫儿,咱们得回家了。”
梁莫笑说:“来了姥爷!庆隆叔叔明日早上再见。”
“走吧,叔叔送送你们。”
于庆隆把一筐子小鸡交给周月华,把人送到大门外还走了一会儿。
莫大夫说:“好了好了,再送送到我家去了我还能放心你一人回来?快回屋去吧。”
于庆隆便站在原地目送了一会儿。
他的眼前是师父和师姐,小师侄儿。而不远处就是于家老宅。他能听到于庆发出惊恐的叫声。
也不光是惊恐,还有愤怒。
于庆发喊:“你们快去把门关好!快去啊!我都听到脚步声了!快点!”
老太太骂:“你这个冤孽啊!哪有脚步声,你快别喊了!”
于庆发还是不停地喊。这声音实在太吵,莫大夫跟莫小宁一行人也听到了。
莫小宁道:“父亲,您之前去看过于庆发的伤。我今儿听说他身上看不出伤,那他怎么总是说疼呢?他到底是真挨了打还是在发癔症?”
莫大夫见孙子在他女儿背上打瞌睡了,便道:“依我看打确实是挨了。皮肉上没有明显破口,可青紫多少是有些,只是浅得不细看不大看得出来。这种情况我以往也没碰到过。我只听我师父说过,有些大户人家的正房收拾小妾就是卷了被褥再用杖重击,看不出伤却会震伤了内腑。当老爷的回来也看不出端倪,光能听着喊疼声。”
可这村子里谁会懂得这些呢?
于老太太也请里长去看了,还有其他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可都没看出是怎么回事。于庆发还硬说是于庆隆做的,可根本没人信,到头来于庆发只能吃这哑巴亏。
现在大伙都说是大仙做的,那么大个脚印,还是往后山去的,那能是人么?准是于庆发做缺德事做太多了受了仙罚。
于庆隆站到看不到师父师姐,于庆发的嚎叫声也停了,这才慢慢往家走。
谁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呢,如今于家三房的人再不敢挑事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只要一闹,不用他动手,二房的人就会叫于庆喜大义灭亲,没准还能得个好名声。
于庆隆笑着把门关上,进到屋里问道:”阿爹,那些小鸡呢?”
周月华说:“放到柴房里了。还太小,不能放外面。我给它们少喂了些水,这会八成都睡下了。你还要磨石头吗?”
于庆隆道:“不磨了。我去柴房做些东西。二哥你这会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于庆业笑说:“没有,你快去忙吧。是不是又要给方秀才做新的木玩了?”
于庆隆说:“书上讲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了这么多,总要表个谢意。我去弄几个小玩意儿吧。二哥你早些休息。父亲阿爹你们也早些休息。”
周月华说:“阿爹把灯给你拿过去,你也别太晚,仔细伤了眼睛。”
于庆隆说好,在柴房里坐下来。
他轻轻打开藤编盖子,七只小鸡受了惊一般睁开眼来。它们挤在一块儿互相依偎,取暖,就像一团绒线球。
周月华蹲下来笑道:“是不是很喜欢?”
于庆隆说:“嗯,大约也只有他会为了送老母鸡把鸡崽都送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