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其中也有他的一部分助力。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猫头鹰不由有些惊奇地打量着他,突然若有所思道:“‘庇护者’公司的突然参与其中有你的手笔?”
什么见鬼的留影石研发测试,他可不信——包括盖德·马夫罗怎么会突然知晓教廷与当地官员之间的交易?这其中微妙之处难免令人怀疑。
果然,那家伙不置可否地耷拉着眼睛,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回答道:“很简单,教廷要煤精矿,而煤精矿的所属权目前分为两部分,‘庇护者’公司和王室。而找一个大公司的麻烦可比窃取王室所属方便安全多了,只要讲清楚利弊,‘庇护者’公司会很乐意帮些小忙。”
当然,所谓的“讲清楚”便是一段极其复杂的互相扯皮与试探了。他没有在信上署名,最后对方大概是将他看作了王室的人,试图对付教廷,但出于种种原因不愿意暴露身份——这种利于己方的误解诺瓦也懒得解释。
猫头鹰深深地注视着眼前黑发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瘦削,单薄,甚至显露出些许病态的疲倦与虚弱来——就是这么一个脆弱的、仿佛随时都能轻易捏死的普通人,远在千里之外,仅凭几封信件,就在博莱克郡织下了一张天罗密布、深不可测的无形大网,令一众强大的势力简直如自行撞上蛛网的飞蛾,粘在网上越是挣扎,便越是丑态百出,以至于一时间猫头鹰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年轻时没有遇上这样恐怖的对手——不愧是被白塔大学师生戏称为“大魔王”的存在。
假如猫头鹰能和某位男主一起开诚公布地谈一谈,说不定在这一方面二人之间会很有共同语言。
见某位魔王已经逐渐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赶在对方下逐客令之前,猫头鹰悻悻地抢话道:“好吧,最后一个问题。”
“到底是谁杀死了盖德·马夫罗?”
不是米勒主教,尽管那家伙傲慢到哪怕深夜秘密赴约都不愿意换身不显眼的衣服——每每想到这里猫头鹰都忍不住幸灾乐祸地乐出声来——但是对方不太可能对一个平民使用这种栽赃陷害的阴私手段。
因为强大,因为不屑,因为高傲,“无尘之光”并非全然浪得虚名。
“重要吗?”年轻人平静地注视着他,听不出他对工会主席的死抱以什么态度:“也许是当地官员,也许是教廷,也许是‘庇护者’公司,也许是奴隶和工人,甚至也许是一个将煤炭涨价怪罪到工会头上的平民——在他离开工人的簇拥,独自外出的那一刻起,盖德·马夫罗便注定将死去了。”
工会主席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当那柄来自黑暗高处的枪口瞄准了他,他的选择是悍然还击。
猫头鹰离开了。诺瓦低下头来继续他的工作,一只手忽然轻轻拢住他的下巴,温柔却坚决地迫使他抬起头来。
“您在因工会主席的死亡感到痛苦吗?”阿祖卡低声问道。
诺瓦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我认为我现在应该没有扑进你怀里嚎啕大哭。”
“表达痛苦的方式不仅有哭泣。”对方用手指轻柔地擦拭了一下他的眼睛。
没有湿意,像一块冷硬的石头,石头是星星死去的尸体。
黑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需要一面镜子。”
“……”
“我没办法看见自己脸上的微表情,从何无法判断自己的状态。”
诺瓦愣了一下,他忽然被人按进了温暖的胸膛,手里甚至还握着钢笔。对方抱得很紧,但这一次他居然没有感到不安与抗拒,反倒有种想要闭上眼睛的疲惫。
……人类是群居动物,来自同伴的亲密接触确实会促使人分泌镇定情绪、缓解疼痛的催产素与内啡肽。
“您不需要这个。”神眷者淡淡地回答:“我本可以前往博莱克郡救下他的,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如果这令你感到痛苦,就由我来分担这份责任。
另一人陷入了沉默,阿祖卡将对方手里的钢笔拿走,没有遭到抵抗;他用手指一点点抚上他的脊背,哄孩子般安抚地轻拍着,那人依旧没有挣扎,简直令人一阵阵酸涩的心软,惹得救世主忍不住低下头来,轻柔到若有似无地吻了吻对方的发丝。
良久,他的宿敌在他怀中疲惫而坚决地开了口。
“不。”他说。
第106章 刺客
天气越来越冷,阿祖卡发现他的宿敌行为越发古怪,包括缩在沙发里看一天文献,裹着毯子到处走,甚至会在半夜从床上消失,反而蜷缩在壁炉前用厚毯与衣物堆出来的“巢穴”里睡觉,活像只进入冬眠状态却又无法安睡的动物。
那天夜里他差点踩着人,火光很近,将对方露出的小半张脸映照出摇晃颤动着的橙红。尽管他看起来快要滚到火里去了,但依旧竭力缩成了紧绷的一团。
阿祖卡没有惊动睡得乱七八糟的人,只是俯下身来,轻柔地将手探入那堆凌乱不堪的厚实织物深处——哪怕是这样,依旧远达不到想象中的温度,而救世主难得对这柔软臃肿的一大团感到有些无从下手。
“……你干什么。”
另一人敏锐而疲乏地睁开眼睛,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救世主沉默地盯着那家伙尚且带着倦意的苍白侧脸,心里不由升起某种颇为奇妙的感叹:换做前世的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竟会在有朝一日瞧见曾被银盔骑士簇拥着的猩红暴君如怕冷的猫般钻进衣物堆里——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好歹不会产生猫毛问题。
他干脆蹲了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对方额头的温度,嘴上若无其事地提议道:“到我床上睡?”
“为什么,你做噩梦了?”他的宿敌丢给他一个颇为嫌弃的眼神:“建议自己去喝杯热牛奶冷静冷静,我不负责充当你的安慰剂。”
“……我梦见您被一层层被褥压在地上却始终钻不出来,急得挠着被子喵喵直叫,”救世主似笑非笑:“请问这算是噩梦的一种吗?”
“听起来像是一种发烧梦,”结果对方居然还真就严肃地思考起来:“这种类型的噩梦多和空间扭曲、压力施加、体温上升等幻觉有关,产生的原因可能是发热影响脑部神经异常放电,从而干扰快速眼动睡眠——你有病?”
真是难为他在半睡半醒阶段还能秃噜一大堆专有名词,顺带着无知无觉地骂了人。
“……”
总有一天他要被这家伙气死,男主面无表情地想,不愧是宿敌。
他懒得大半夜的把时间浪费在和人斗嘴上,干脆将对方从那堆乱七八糟的巢穴里扒拉出来一些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另一人显然是被他的出其不意弄懵了,直到被他按进怀里了才反应过来要挣扎,但很快就被毯子和手臂困住,彻底动弹不得。
“别动,要翻进壁炉里去了。”救世主低声耳语,随即满眼笑意地看着对方剧烈颤抖了一下,在他的肩上使劲蹭了蹭耳朵。
“您以为这是谁的错?”另一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
“您的体温完全无法提供足够的热量,被子都捂不热,”他不接茬,只是哄孩子般轻轻拍着对方的脊背:“我真担心您会着凉……或者半夜不知不觉滚进火堆里。”
大反派沉默了一下,不领情地皱起眉来:“放手,我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他真有些气恼,为好不容易在寒冷中勉强入睡却被人打断的珍贵睡眠,为对方毫无顾忌的、理所当然且温暖舒适到惑人的入侵。
“为什么,现在不舒服吗?”那人竟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您摸起来可比刚才感觉好多了,而这不过是最妥帖最快速的解决方式,很符合您的一贯理念。”
他的声音越发温柔,却总有种莫名瘆人的危险预兆:“——难道我很可怕?还是我的接近会令您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