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家都想知道谁是胜利者,谁更有资格与噱头来招揽信徒——于是神学院应运而生,由一群签订灵魂契约以确保绝对公平的神学家负责调用并规整各大教派的史料,并每隔十年发布一期最权威的神史。
诺瓦还在思考那些指代透露出的情报,这边人群便有些骚动,不少纳塔林人的脸上出现了惶恐不安的神色。科伦丁王留下的叹息之墙庇佑了阿萨奇谷长达三百年之久,阻挡了帝国的追兵、大部分海兽与龙的侵袭。谁也不知道这道自出生以来便存在的“天堑”突然消失后,纳塔林人该何去何从。
“纳塔林人的谷地被群山包裹,有海洋阻隔,唯有新生峡谷一个出入口,易守难攻,还有什么好怕的?”拉米娜忽地提高了声音,压下了那些窃窃私语:“更何况我们有船,有龙,有大型武器还有箭与刀——如果哪个胆小鬼只会仰仗先祖的庇佑,不如现在就和长毛羊一起躲进地窖里,族人一定会保护你,但你将不再是一名纳塔林战士!”
纳塔林人渐渐地散去了,神眷者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那杆被自家龙拔萝卜一样拔歪的立杆。
“您可以准备一下了,”听见些许悉悉索索靠近他的声响,他头也不回地平静道:“按照契约,不久之后我会送你们离开阿萨奇谷。”
“你杀了人。”对方用通用语说。
神眷者依旧没有动,他的脚下就是一具龙的尸体,龙血顺着土壤缓缓渗入,影子也因此变得猩红一片。
“在一艘船上,看你的鞋和衣摆——至少两个,也许更多些。你用了法术,因为你不想触碰他们,你很愤怒,但不是激情杀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将他们折磨至死。我猜猜,拧断四肢、开膛破肚……不,你不喜欢血腥气,是窒息而死。”教授烟灰色的眼珠就像两颗透光度极高的玻璃球,扭曲倒映着另一个人影:“为什么,你在向谁复仇?”
“……您真得想知道么?”
我的宿敌,你真得已经准备好知晓一切真相么?
神眷者优雅地微微偏过头来,露出一点侧脸,但仅仅只是显露出的部分,便足以激起任何人源自本能的敬畏与恐惧——那只蓝眼睛已经彻底褪去了波光融融的暖意,显露出异常深沉难辨的威严。
“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充当一次倾听者的角色。”但是另一人压根没被他吓到。对方先是表露一点敷衍的善意哄哄人,接下来便毫无波动却带着不自知的嚣张表示:“如果不愿意也没什么,对我来说世界上没有秘密,不过是又一道线索不足所以暂时未解的谜题而已。”
阿祖卡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微笑起来。
“您在我面前是不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明明最开始还会装模作样的叫他“早安,阁下”,现在可好,就像从他身上汲取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这贯会得寸进尺的家伙已经开始毫不客气地拿他当解闷的乐子了。
简直像个莽撞的孩童,不顾成人社会的约定俗成,朝旁人显露出的边界毫无顾忌的冲刺,也许唯有感受到疼痛,才会再次将自己蜷缩起来。
他毫不客气地伸手,用手拢住了宿敌的脖子——对方本能想要挣脱,却被他如对付不安分的猫似得捏了捏后脖颈。
“很凉,放手。”黑发青年不满地皱起眉来。
对方的手指不知为何冰凉如死人,就像被风吹了整整一夜。
“是啊,很冷。”阿祖卡低声说,下意识用手指往那片柔软细腻且轻微发烫的皮肤上蹭了蹭。
……很舒服,干净的、纯粹的、来自人类的温度,胸膛深处那些在黑夜的笼罩下泛起的空洞与寒冷,似乎在这一瞬间被填补了些许。
某种意义上,他不是一个人。
深感被人冒犯的教授微微眯起眼睛。心知肚明自己战斗力几何,他也懒得去做些无用功了,只是决定给人一点颜色看看。
“您觉得我是从哪里来的底气与您对峙?”他轻声问道:“难道是因为自欺欺人的傲慢,和庸人得势后的愚蠢么?”
“也许是源于我对您的过度纵容?”
诺瓦面无表情:“……请别这样,有点恶心。”
“我不想与您为敌,”他将语速放得轻缓了一点:“但是与您商榷改造方案之前,我究竟有没有找到吸引龙的声波频率,我有没有在勘测地形的时候,于阿萨奇谷的某处埋下了发射装置?”
搭在后颈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秒对方收紧了手指,疼痛、窒息与压迫感顿时袭来,黑发青年却是极快速地微笑了一下:“别告诉我您从未这样想过,不然我会对您失望的,神眷者阿祖卡,纳塔林人的宗教领袖。”
“试试这个。”他若无其事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粗制哨子,递到另一人嘴边。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终于松手,接了过去轻轻吹了一下。俩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旁正百无聊赖梳理着羽毛的风行者却是突然仰起脑袋瞪大眼睛,好奇而戒备地朝着神眷者的方向张望。
教授大方地表示:“一种能够发出超声波的哨子,人听不见,很多动物听得见,送你了。”
“非常感谢您的慷慨。”
“不客气,”对方没理他的阴阳怪气,也许是压根没听出来:“我的大脑就是我的全部仰仗,我暂时不知道您想利用我做些什么,但是我将如何使用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您的态度。”
“温馨提醒,面对我的时候最好保持您的思考,不断的思考,而不是用那套敷衍其他人的东西敷衍我。”他的宿敌堪称温和地告诫道:“我不会再说第三遍,如果您想要利用我的头脑,不要使用这种信息获取效率极低的沟通方式,否则我只能通过自己的方式与您沟通了——相信我,您不会喜欢的。”
“至于现在,”他飞快地假笑了一下:“只是个因为您对我的冒犯从而产生的小小警告,您可以自己猜一猜我有没有在谷里做那种卑劣的破事。”
神眷者沉默了一会儿,忽得轻轻笑了一声。
“骗子。”
“别再用纳塔林人威胁我,教授。这很危险,我刚才差点失手拧断您的脖子。”他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平静,飞快在诺瓦的后脖颈上揉了揉,又收回了手——见鬼,神眷者这都什么破习惯,诺瓦严肃地想,掌控欲爆表的肌肤饥渴症患者?
“好,我记住了。”看在对方有所进步的份上,教授先生大度地没有计较,赞许地微微点头:“就是这样,别老是转移话题,也别扯有的没的。”
所有谜语人都滚出他的世界。
第13章 漫画
达成共识后,沟通得以继续。
“在叹息之墙附近,我杀死了六个海盗。”神眷者淡淡地说,但是贴心地交代了过程:“五个窒息而死,一个被同伴从背后刺穿胸口。”
另一人轻啧了一声,似是为未能彻底推理全貌而懊恼。
“那群海盗前来寻找‘龙巢宝藏’,却被龙群摧毁了船只。他们被纳塔林人救起后又偷偷离开,并将阿萨奇谷与纳塔林人的情报卖给了港口的佣兵协会,从而导致萨曼家族联合驻港海军对纳塔林人展开了屠杀。”
“……这是预言?”黑发青年冷静地问。
“不,这是现实,我曾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神眷者的声音很轻,平静得吓人。
伟大的故事就此拉开序幕,一夜之间失去故土和亲族,深陷谜团之中的少年背负起滔天血仇,踏上成为传奇的坎坷路途。
纳塔林人的遗孤开始逃亡,每当以为自己可以结束流浪,稍加喘息,偏偏各种阴差阳错一次又一次地夺走他曾短暂拥有过的一切。
观赏这个故事的观众只会感叹命运的残忍无常,却不知所谓“残忍无常的命运”背后另有推手。
“阿萨奇谷与世隔绝了三百多年,所谓‘龙巢宝藏’的说法却是近期才突然出现。”传奇本人的声音越发轻柔,已经几近耳语:“教授您说,这个流言究竟是由何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