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分解者,这个世界会被秽物和尸体淹没。”这家伙一本正经地讲着瘆人至极的东西:“你能想象人类死后忽然变得不会腐烂吗?这里将不是一座由白骨堆积而成、不断衰朽着的地下城市,而是充斥了无数层层叠压、栩栩如生的死尸,总有一天会突破地表,占据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人类要感谢蟑螂。当然,这不妨碍你讨厌它们。”
阿祖卡:“……”
他突然反应过来,对方似乎发现了他的不适,正试图安慰他。这可真是……诡异的体贴,但是和只会嘲讽他“公主殿下”的损友们相较,这种奇异的温柔让他忍不住揉了揉宿敌的头发,声音越发柔软:“您说得没错。”
“我只是……不太喜欢这里。”他沉默地注视着远方,不由回想起那些令人作呕的痛苦记忆,还有那差点逼疯他的真相:“就像所有人都厌恶死亡,但死亡是一切生命的必然结果,任何人都不可逃脱,也不该逃脱……哪怕是你,哪怕是我。”
再一次转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转角,对方显然对这里很熟悉,诺瓦反应过来:“这里就是你曾被生命之子关押的地方?”
同伴没有否认,只是慢慢握住他的手。
光看方才那群生命之子的熟练程度,便知道年轻的救世主大概率受了不少罪。受害者重游旧地,难怪情绪不好。
……好吧,他真不会安慰人,要怎么做?我对你的不幸遭遇感同身受?不,他并没有感同身受,人类高贵的同情与怜悯建立在共情能力上,按理来说他没有这项功能,他只是对此感到……一种无措,还有些微悲哀,大概是窥见友人曾经历过的苦痛的悲哀——一种很陌生的情感,密密麻麻地在胸口爬行。
教授的手已经再一次被手套包裹严密,但依旧堪称温驯地任由他一点点握紧,虽说有些僵硬,但始终没有挣扎,这让他忽然想要微笑起来。
——曾被“作者”钦定的主角和反派,此刻正在一处庞大的地下墓穴里互相为对方的不幸感到难过。
借助曾经的记忆,以及风中传来的信息,他们成功找到了生命之子的住所,从中得到了清洁的食物和饮水。阿祖卡从魔具里翻出了简易厨具,烧了一锅稀汤,食物的热度令人感到久违地活了过来。
“但丁·马休斯您打算怎么处理?”等人成功将最后一块面包吞了下去,救世主出声询问道。那位枢机主教实力还不如帕瓦顿·米勒,连带着那些生命之子,他已经令他们“陷入沉睡”。
“先不要杀他。”诺瓦正被噎得直皱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汤,闻言命令道:“不过也不要让他离开,现在着急的不是我们。”
对方温和地应了下来,随后在他的要求下简短汇报计划的运行情况,随后教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波西那小子怎么回事?”
“他试图闯进白塔大学,和伊凡·艾德里安发生了冲突,不过达尼加也在,问题不大,最后他决定先留在白塔大学。”看了一眼教授越皱越紧的眉心,救世主“好心”地提议到:“需要我和奥雷通信,把人吓唬一番赶回去吗?”
当然,所谓的“吓唬”,就是把胆敢不听从教授命令的熊孩子揍到半死再扔回去。
“算了,问题不大。”诺瓦放下汤碗,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按照那小子的性格,强硬对待反而容易走极端,闹出乱子,随他吧。”
“……”
没有得到回应的教授有些莫名地抬头看去,只见那人正幽幽地盯着他,颇为危险地反问道:“所以是因为我讲道理识大体,导致您总是对我强硬,动不动先斩后奏,还时常让我深陷对您安危的忧心与惶恐当中?”
诺瓦:“……”
这都哪儿跟哪儿——这家伙吃的哪门子醋?
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他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辩解道:“你是我唯一的真正合作者,他又不是,你不要无理取闹。”
救世主似笑非笑:“别,今天我不吃这一套。”
三番五次下来,他的阈值已经提高了,不是一些简单的甜言蜜语就能轻易打动的。
“……”
他没招了,教授冷静地想,再说一遍,他真的不擅长安慰人,更不擅长哄人。
见人带着不自知的委屈,茫然地盯着自己,救世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冲人招了招手:“过来些。”
对方慢吞吞地往他身旁挪了挪,乖得很,这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等诺瓦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按在了腿上,温热的手指灵巧地顺着头发钻了进去,缓缓按揉着,胀痛不已的大脑渐渐松弛下来,他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另一人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如果以后您又惹了我生气,却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
温热的手指轻轻捂在他的眼睛上,黑暗令他陷入更深的沉眠,以至于那些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个人好像轻轻叹了口气,其中夹杂着他不理解的庞杂情绪:“您可以直接拥抱我。”
作者有话说:
来自百度:分解者(deposer)是生态学名词,指以动植物等生物的遗体、残骸、粪便等为食的那些生物。分解者是生态系统的必要组成成分,它维持生态系统物质循环的正常进行,以保证生态系统结构和功能的稳定。
第143章 嫉妒
远在白塔大学的波西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逃过了一场“教训”。在得知死刑判决的那一刻起,他迅速和圣巴罗多术士学院请了长假,同任何可能有用的人通讯求救,得到的答复却都是些含糊其辞的、试图令他放弃兄长的劝说。
父亲在水晶球里对他破口大骂,波西一如既往地垂着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直到对方终于停下歇一口气,他才慢慢抬起头来,那陌生至极的冷酷眼神竟令奥特莱斯·布洛迪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父亲,现在我才是布洛迪家族的家主。”少年微微扬起下巴,冰冷而简短地回答道:“他是波西·布洛迪认定的兄长,这份羁绊不是所谓族谱就可以抹去的。”
但是这份“羁绊”并没有令波西·布洛迪在白塔大学里讨到什么便利。教授忽然抛弃了姓氏,以至于他的学生几乎都听说过布洛迪家族内部的纠纷,看他的眼神更是满怀警惕与厌恶,仿佛在看一个心怀不轨、趁火打劫的强盗。
原本波西并不在乎这些,不过是些普通人,还有许多下等人——当然,哥哥他虽然也是普通人,但是其他人怎么可能和哥哥这样的存在相提并论?
一群弱小无助的蝼蚁罢了,他带着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嫉妒颇为不屑地想,只会拖哥哥的后腿,让哥哥被迫进了监狱。要不是他的兄长绝不会这样抛弃他的学生,肯定留有后手,他才不会留在这里。
这份隐晦的嫉妒与不屑时在瞧见兄长留给那个名叫伊凡·艾德里安的讨厌鬼一塌厚厚的手册时,彻底化为了偌大的愤怒与恐惧。
“嘿!”
正在和达尼加、镇民代表以及审判协会成员一起开每日碰头会的艾德里安愤怒地瞪着突然闯进来的贵族少年。对方似乎已经偷听了一会儿了,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手稿,脸色阴沉得滴水,那些平日里被他们小心翼翼装订抄写、生怕弄脏弄皱半点的稿纸现在已经被那家伙捏出了皱褶。
在不知道此人身份之前,艾德里安本来还是对人有些微妙的好感的——毕竟他很漂亮,一举一动格外矜贵优雅,眉眼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更重要的是对方还顶着裁决者的压力救下了他的同学。
不过这份好感在得知此人身份后立即化为乌有:一个逼迫教授出走家族、抢走他的爵位的小偷,不怀好意的卑鄙贵族。结果那家伙居然还死皮赖脸地宣称他是教授的家属,有权进入教授的办公室,寻找对方留下的讯息,也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不要以为他看不出来对方眼中高高在上的冷漠、厌恶与不屑,这种眼神他从那些教士眼中见得多了,最后那些人不还是跪在他们面前,被砍掉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