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艾米莉亚差点又想哭,但是她强行忍住了——只见那位先生脸绷得很紧,身体微微后仰着,僵硬得简直像一只爪子沾到水的猫,这让她心中对人的莫大敬畏忽然少了几分。
……其实抛开那些冷硬刻薄的表象,她的这位表兄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是命运为何要让这样好的人遭受坎坷与折磨呢?
“好啦,夜深了,大家该睡觉了。”阿祖卡忽然温和地打断了他们:“别担心,今夜我来守夜。”
他微笑着唤道:“教授,请您到我身边来。”
两只角驼挡住了大部分风雪,他们在角驼的肚子下方简易搭了铺盖,诺瓦将身体缩进毯子里,多功能通讯器一号在他胸口悄然闪烁着,舒适的暖意,柴火的噼啪声,另一人的呼吸,都让他不由轻轻出了口气,渐渐进入了睡梦中。
小小的篝火之外,便是黑暗无垠的广袤荒原。有几只被火光吸引来的魔兽,皆被阿祖卡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血的气味便是无声的威胁,一切终于重归了平静。
救世主静静注视着自家宿敌被火光照亮的脸庞,直到把人盯得不适地微微皱起眉头,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偌大的宇宙深处,也只有这团微温的异火正在他的胸腔之左跳动着。
夜色渐深,他正在往篝火里增添柴火,忽然听到身边传来窸窣的动静。阿祖卡微微一愣,便瞧见教授揉着眼睛坐在他身边。
“后半夜我来守,你去休息,有事我再叫你。”对方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些许含糊朦胧的柔软鼻音:“反正路上我也能继续睡。”
某人的眼神软得像是要融化拉丝:“一夜而已,我没有问题。”
以前遇上紧急情况,他和奥雷玛希琳他们熬上几宿不睡都是常态,更何况他不是脆弱的普通人。
“你是人类,人类需要基础睡眠才能保证清醒,更重要的是明天还需要你带路。”暴君懒得和人纠缠,不耐地啧了一声,独断专横地命令道:“去睡。”
地下墓穴里就不必说了,之前在巴兰朵城那晚,为了照顾他,对方想必也没有休息好。
那人定定地注视着他,就在诺瓦被他看得莫名毛骨悚然时,对方忽然轻轻一笑,漂亮至极的脸足以让任何人失神。
然后那家伙干脆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金发顺势滑落脸侧,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这样可以吗?”
对方含含糊糊地问道,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见他只是皱眉,没有反对,更是得寸进尺地软了下去,直接躺在他的腿上。
“您真是……”
救世主叹息般的喃喃着,干脆翻了个身,用手臂箍住了另一人瘦削的腰,将脸埋了进去。热烫的陌生呼吸全部洒进他的小腹,怪异的酸软酥麻顿时顺着敏感的腰侧一股脑窜上头顶。
教授身体猛地一颤,下一秒揪着衣领将人拽出来,不耐烦地一巴掌盖在对方脸上:“不许乱动,就这么睡。”
难为他还记得压低声音,没有吵醒卡莱顿小姐。
另一人只是闷闷地低笑,终于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
第154章 重逢
灰域联盟诞生了一位圣者,对方向巴兰朵城施展了黑暗天灾,结果被一位神秘强者当场击碎了禁咒。
如投入暗潮汹涌水面的巨石,整个银鸢尾帝国、甚至整个安布罗斯大陆都彻底躁动起来,数不清的高阶术士赶往巴兰朵城,甚至有人声称看见了王庭守护者桑卓的身影,那女人已经销声匿迹了近二十多年,没想到真会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向喜欢夸耀神明功绩的教廷对此却是表现得异常低调,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知情者明白教廷完全是因为恐惧与忌惮——自以为可以玩弄那位“风暴之神”于股掌中,结果玩脱了,两位枢机主教一死一重伤,暗地里培养起的一批生命之子被屠杀殆尽,称得上损失惨重。
不知情者看来却更像是一种心虚。有人压在心底的某种念头再一次浮出水面,甚至隐隐有沸腾之势。
圣者之上究竟是什么?是神明吗?总有人无法避免地想起那本教廷恨不得列为禁书、处死所有传阅者的《神史》。
——起源:人类时代。
因为涉及了修行这种要命的终身大事,术士群体中对教廷不满的声浪竟是越来越高。
如果神明不曾是人类,那位突然出现在巴兰朵城的神秘强者,如果是已经销声匿迹了将近数百年后、突然从奥肯塞勒河里诞生的新生神明,教廷为何不敢以此为例大力回击?
如果神明就是人类,那么教廷何必如此气急败坏,歇斯力竭地跳脚谩骂,还闹出了白塔镇民攻占异端裁决所这种影响恶劣的破事?
无论众人如何心怀鬼胎,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寻见那位神秘强者的行踪。
不过已经回到白塔镇的二人才懒得管救世主在巴兰朵城那一击引发了多么剧烈的震荡——或者说,这场震荡也许亦在某人的算计之内。
熟悉的白塔镇彻底变了模样。炮火的痕迹,倒塌的废墟,异端裁决所由自卫队的人把守巡逻,没有在暴动中死去的裁决者被暂时关押在此处。
但是镇民们看起来居然很是镇定,街上甚至有孩童说笑打闹,就像是曾悬在头顶的天灾突然消散了似的,完全不像是一座本该因反抗教廷、杀死教士而陷入惶恐与疯狂的城市。
重建工作组织得井然有序,审判协会的学生们组建了各类工作小组,伤者得到了救治,死者的家属得到了照顾,无家可归的人被集中起来安置,有人负责帮忙登记情况,收集并分发食物和物资,诺瓦甚至瞧见了几名治安官帮忙的身影,尽管对方没有穿制服。
白塔大学这群稚嫩的年轻人在灾难中迅速成长起来,只是不知外界还能留给他们多少时间,整座小镇正处于一种异常诡异且岌岌可危的平衡中。
教授没有暴露自己的回归,毕竟明面上他还是个死刑犯。在救世主的帮助下,他成功悄无声息地摸回了自己心爱的办公室。谢天谢地,损失不大,并没有遭到裁决者的洗劫——否则他甚至不知道一腔怒火该冲谁发泄,毕竟主管异端裁决所的枢机主教尸体都凉透了。
诺瓦嫌弃某位男主盯着他做事时的眼神太过令人毛骨悚然,干脆将人轰出去找男二“交流感情”,然后开始仔细巡查自己的领地。
该拿走的文稿都被拿走了,但是桌面上残留了几个淡淡的指纹,这让他颇为不满,一定是艾德里安那小子偷吃他的饼干还不擦手,等会儿就去骂他。
玛希琳翻窗而入时,瞧见的正是尚在翻箱倒柜检查存货的某人。
她一怔,第一反应是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有这么胆大妄为的贼,不由下意识皱眉道:“小偷?”
下一秒,一把手枪直直抵在她的额头上。
伴随着毫不迟疑的上膛声,冷冰冰的枪管后,是她做噩梦都不会忘记的烟灰色眼睛。
……说真的,玛希琳有些呆滞地想,她幻想过很多次和这位陛下初次见面的场景,但从未想过会是这种尴尬的形式。
先是将房间的主人当成小偷,又被对方用枪抵着额头,仿佛她才是偷偷摸摸跑来行窃的女贼——都怪奥雷,搞得她也翻窗翻出了习惯。
红发姑娘感到自己浑身紧绷,手心微微出汗,也不知道是愤怒,仇恨,还是紧张——明明她清晰明白,此人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对方手里的手枪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
那双让人浑身冷飕飕的眼睛令人不适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然后那柄和其主人一样冰凉冷硬的枪口忽然垂了下去。
“……玛希琳。”暴君冷漠地说。
两男一女,热血少年漫标配——你好,女主小姐。
对方态度不明,他决定先不问候,免得又是奥雷·阿萨奇那种糟心的混账。
红发姑娘警惕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玛希琳?”
刚问出口,她便觉得自己问了一句愚蠢的废话——以暴君那可怖的洞察力,他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