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开!”
爆喝声未落,方才接住达巴族少女的劫道者已经捂着胸口的血洞痛苦跪倒在地,全身毛孔都在泌出细密的血珠,胸口的伤口处钻出无数血色丝线,眨眼间将他包裹成猩红的人茧。
“生命之子!”为首者惊怒交加,他是一名武者,血雾却将他逼得不得近身。眼见同伴一个接着一个惨叫倒下,他咬牙,俯下身来,浑身肌肉紧绷,青筋在脖颈上突突跳动,准备拼着重伤的代价强行穿越血雾。
就在这时,血雾突兀地消散了。
一个矮小的身影,正掐住那高大男人的咽喉,将他举在半空中。
这一幕本来颇为滑稽,但生命之子的喉咙里发出咔咔的怪异哀鸣,他本能地去掰那只相较下堪称娇小的手,但很快就在喉骨断裂的咔嚓声中,垂下脑袋不动了。
任由生命之子的尸体砸在地上,玛希琳皱眉甩了甩手上的血渍。哪怕她不像公主殿下那般洁癖,此时也觉得分外恶心。
达巴族少女跌坐在离她不远的泥地里,分外惊恐地望着她,止不住得往后缩,奈何手脚都被捆绑结实,动弹不得。玛希琳沉默片刻,忽地脱掉身上的斗篷,露出如火焰般的红发。然后小心地蹲了下来,将斗篷罩在达巴族少女赤裸的身体上。
“不要害怕。”红发姑娘徒手扯断了达巴族少女身上的镣铐和麻绳,又往她怀里塞了一小包钱币,认真地注视着那张蜜色的清秀脸庞:“快点离开这里。”
劫道者们开始互相搀扶着起身,为首者检查了一下受伤最严重的那人,发现还有呼吸时,顿时松了口气。
惊魂未定的达巴族少女揉着重获自由的手腕,胆怯地看了他们一眼,用结结巴巴的通用语道:“我、谢谢你,我——”
她露出痛苦而急切的表情,手上比比划划着:“可是不能,离开,妈妈、还在……”
“她死了。”一个粗粝的声音横插进来,玛希琳和达巴族少女一起仰头望去,说话的是那带着生锈铁面具的劫道者首领。
眼见达巴族少女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深绿色的眼睛里集聚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对方微不可查地偏了偏头,语气却是十足的冷酷,甚至称得上残忍:“她年龄太大,身体太过虚弱。拍卖结束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
一个人影挤开了他,用带着哭腔的达巴语叫着少女的名字,后者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直到对方扯下了遮脸用的布巾,露出棕色的脸庞后,少女顿时迸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死死抱住同族亲友。
“我是‘灰烬’。”
玛希琳转过头来,看着那位带着锈迹面具的神秘人。对方正分外警惕地打量着她,不过也许看在方才她出手相救的份上,语气算得上缓和:“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红发姑娘慢慢眨了眨眼睛,她瞧见了刚才那名达巴人额头上的黑血印记——她不会恰好遇见了教授要找的人吧?
……
另一边,被施展了混淆法术的红蛇正带着新到手的货物横穿锈铁集市。
一路上教授都在观察周遭的一切,直到被红蛇一同推入地牢。在混淆法术的作用下,那家伙彻底无视了他,正忙着眼神舔舐着救世主的脸。
“你将会是最完美的珍宝。”红蛇用痴迷不已颤抖着的黏腻声音低声喃喃:“瞧瞧你,瞧瞧你……”
金发的青年安静而优雅地站在昏暗的地牢里,他是诸神最僭越的造物。黑色的禁魔项圈箍住他修长的脖颈,铁链自项圈垂下,隐入深处,死死栓在铁墙上。
红蛇想用手指去触碰那张美得不真实的脸,但某种毫无理由的心悸让他顿住了,眼神中的狂热被自己都无所察觉的恐惧与不安所取代。
“……看来你还没有明白自己的身份。”他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想要教训教训新到手的奴隶,偏偏本能强烈叫嚣着让他闭嘴。
慌乱之余,余光突然扫射到对方身边的另一位黑发奴隶身上——是了,红蛇恍惚地想,还有一个……或者是两个奴隶?这不重要,他为什么要接手?好像是因为这人和珍稀商品关系匪浅,如果不方便下狠手调教,完全可以借助此人来牵制对方,一些客人就喜欢这种口味……
于是他冲着那名黑发奴隶扬起了马鞭,厉声呵斥道:“跪下!卑贱的奴隶怎敢直视尊贵主人的脸?”
其实此人的脸也相当好看,同样配得上黄金集市的名号,红蛇颇为遗憾地想,苍白,优雅,锋锐,有种学者特有的文弱与神经质。不少重口味的贵族格外喜欢这一款,冷静却脆弱,被情欲与痛苦折磨得哭泣尖叫时简直漂亮极了——奈何他已经发现了最完美的存在。
眼见那黑发奴隶一动不动,用剔透的烟灰色眼瞳漠然注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红蛇有些恼羞成怒,干脆扬起马鞭,避开面部便准备抽打下去。
于是今天他第二次无声无息地失去了神智。
救世主的眼神毫无波动,像是在看死人。
这种黏腻恶心的眼神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毕竟前世也曾经过这一遭,尽管令他心生不耐的杀意,倒也不是不能忍受——但是这家伙胆敢用这种眼神看那个人。
——把他的两只眼珠挖出来,某人非常平静地想,然后将他的脑袋捻成肉糜。
有人戳了一下他的手臂,阿祖卡温柔地垂下眼来,声音温和动听:“教授?怎么了?”
自家宿敌正皱眉打量他脖颈上的锁链,忽地用双指勾住了锁扣,往下扯了扯。救世主微微一愣,十分温驯地顺着那并不算大的力度俯身。
“脏了。”对方面无表情地说。
他指的是金发青年白皙的脖颈内侧被迫沾染了些许红褐色的铁锈,看起来分外刺目。此人本就有洁癖,之前能够容忍破斗篷盖在头发上,已经算是极大的忍耐与退让。
教授啧了一声,莫名的烦躁让他果断命令道:“弄断它,然后和我一起出去。”
碍眼。
第173章 报仇
救世主一怔,下一秒他微笑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浅金的睫毛在美丽的蓝色虹膜投下细腻缠绕的阴影。
“您不喜欢这个吗?”他柔声问道,用修长的手指勾起一截锁链。
教授皱了皱眉,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喜欢这种东西?”
你在发疯,失去眼镜遮掩后,那双显得异常锋锐明亮的烟灰色眼睛如此谴责地望着他。
另一人的声音很轻,舌尖甜蜜地蠕动着,带着强烈的蛊惑意味:“难道您不想扯着我脖颈上的锁链,将我关在无人能寻见的地方,随意进行实验观测……”
救世主的身体一点点前倾,金发流淌而下,掉进衣领的阴影里,温柔的喃喃低语夹杂着颈前铁链的晃动磕碰声。
他的眼睛似是要将人拖拽进一片全然陌生的海域,在水波与天光柔软的摇曳下,让人溺死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透明水体里:“让我只能注视着您,只能听见您的声音,一切的欢愉与痛苦皆因您而起……”
“——直到让我彻底成为您的独属物?”
“……”
教授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用手心推开了那张凑得过近的脸。
……呼吸全部撒到耳朵上了,痒。
“虽然其真实性在学术界还有争议,”他语速微微加快:“但是斯德哥尔摩情结绝对是不健康的。”
见人面露疑惑,教授又大致解释道:“人类在极端控制关系中的创伤性联结机制,比如受害者对加害者产生了情感依赖。虽说并非病态,属于生存机制的一部分,但假如脱离极端环境后依旧存在,极有可能会影响正常生活——这不好。”
阿祖卡:“……”
教授面无表情:“所以我不想,谢谢。”
然后那家伙开始在他看神经病的眼神里,弯起眼睛,无声地低笑,十分愉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