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
他怀疑地盯着此人温柔真挚的眼睛,总感觉哪里不对,后背一阵阵发毛,偏偏又找不出什么错漏。
第175章 将军
等待的时光是漫长的,来自其余牢房中奴隶隐隐的哭泣与哀嚎伴随着风声,丝丝缕缕地往耳朵里钻。
诺瓦将稻草拢成一团,这样还能坐得舒适些。然后他忽然感到腰上一紧,肩上一重,皱眉扭过头来,便瞧见某人正从背后抱住他,将脸亲昵地靠在他的肩背上。
对方的两只手正自然而然地环住他,在斗篷下摸索着寻见他带着镣铐的双手,手指若无其事地顺着镣铐与皮肤间的空隙钻了进去,用温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被铁器磨得冰凉一片的皮肤。
没等教授挣扎,便听见那家伙在他耳边悄声道:“我不喜欢这里。”
想必是回想起了曾经的惨痛回忆。
诺瓦沉默了一下:“……我也不喜欢。”
他没有欣赏同类惨叫的癖好,也没有称赞奴隶制这种返祖现象的无耻。
教授默默抽出一只手,飞快地拍了拍对方的头发,结果拍下来些许干掉的泥水碎屑,黑发青年似乎僵硬了一瞬,又默默将手缩回温暖的斗篷下。
好在公主殿下似乎没有发现这一幕,只是重新将自家宿敌的手拢在掌心里,执着地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隔开铁器的冰冷。
“我认识刚才那家伙。”他突然说。
教授一愣:“你是说格雷文?”
刚才看不见对方的脸,他还以为此人脉搏逐渐加快是因为对于脏污的忍耐到达了极限。
“奴隶将军格雷文。”救世主的声音分辨不出情绪:“他曾是您麾下的第一将军,也是‘猩红暴君’最忠诚的下属。”
曾经给主角团造成不少近乎致命的危机。
除了知道对方曾是卑贱的奴隶,众人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将军一无所知。对方始终袒露着面部那个巨大丑陋、代表着最下等奴隶的奴隶印记,但当他挥舞重剑,在战场上便如移动着的铁锈色巨像,为暴君的嗜血之名注入沸腾的铁水。
“他与守卫王城的王城军在阿玛卡蒂奥作战,用数百头角驼冲锋。那些畜生被烙瞎了双眼,灌入了狂暴药剂,只会向前冲撞,冲破了城门就发狂般践踏着王城骑兵,用犄角将他们撕碎,用重蹄将他们踩成肉泥。而格雷文始终站在一头角驼的背上,魔光炮的紫焰在他身上炸开,就像海水扑落在崖壁上,唯有铁锈色的猩红军旗在空中猎猎作响。”
选择效忠卡西乌斯二世和王后爱斯梅瑞的王城军几乎被这只由奴隶率领的军队屠戮殆尽,但在吟游诗人的口中,得到胜利的奴隶将军只是沉默着,沾满脑浆的战靴碾过断裂的法杖,被血染红的披风扫过尚在抽搐的尸体,重剑的剑尖在焦黑的泥土翻出腥臭的沟壑,而他只是向着那条由武器碎片和敌军尸体铺成的道路尽头,向着那位他所效忠的暴君微微俯了俯身。
他没有下跪,实际上,对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曾下跪,哪怕是暴君的加冕礼。而这也是不论哪一方都认为此人其实对暴君不忠的重要论证之一——质疑的破灭来自奴隶将军格雷文为了阻拦即将冲破王城的反抗军,孤身一人在阿玛卡蒂奥城门口抵抗了七个小时,直到被赶来王城的救世主贯穿了胸膛。
但是哪怕胸口破了个大洞,心脏早已被绞成肉泥,那具尸体依旧拄着重剑,微微低着头,忠诚地屹立于王城的唯一入口,竟令不少士兵踟蹰良久也不敢上前。
……只是没想到凶名赫赫的奴隶将军格雷文,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和他们再一次见面。
诺瓦慢慢皱起眉头:“如果我没有记错,黑血印记可以被解开。”
只要解咒者的实力大于施咒者。
“没错,但他脸上的奴隶印记是被人用刀剜刻下的,还因此刺瞎了他的一只眼睛。”阿祖卡垂下眼睛,注视着地牢里焦黑的砖石,那是由无数奴隶的血浸染而成的颜色:“而且有人施加了灵魂方面的禁术,这也导致他面部的伤口将永远无法愈合。”
另一人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看来不论他想做什么,他在莫里斯港组建的奴隶反抗力量都彻底失败了。”
而永远无法消除的奴隶印记便是严酷的惩罚之一。
等到深夜,当格雷文出现在牢房里,便颇为惊讶地发现那个黑发奴隶的烟灰色眼瞳正在月色下闪闪发光,对方看起来并没有入睡,就像是……正在等待他一样。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你需要我。”牢房铁门虚掩着,教授懒洋洋地坐在地上,仰起头来看着他,哪有之前那副演出来的、惊慌而绝望的模样:“如果你想要组织一场彻底的暴动,那便需要黄金集市的相关讯息——而我必然会进入黄金集市。”
格雷文的眼瞳剧烈瑟缩了一瞬,他猛地一把揪住此人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你是谁?”他厉声冷呵道,手臂上肌肉紧绷,青筋暴起。
……似乎有点太轻了,这家伙,格雷文不由走神了一瞬,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异常冰冷地盯着那双如银镜般倒映着他的烟灰色眼瞳。
“我现在是一个奴隶。”不动声色地在背后摆了摆手,阻止了某人的暴起。教授干脆反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铁链在他腕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格雷文,你会失败。”他毫无情感可言地注视着对方琥珀色的眼睛,做出异常冷酷的宣判——此时这人的情绪变化在他眼中无处遁形,惊疑,警惕,杀意,好奇……
格雷文皱紧眉头,刚想说些什么,黑发奴隶忽然看向他的身后。源自武者的本能令他迅速松开了对方的衣领,猛地俯下身来避开了一记重拳。
“嘿,放开他!”
红发姑娘愤怒地瞪着那高大健壮的奴隶青年,警惕地挡在教授身前。她感到自己的拳头在激动地发抖,一位实力相当不错的武者——阿祖卡这家伙怎么一动不动?
……等等,玛希琳忽然心虚起来,悄悄瞥了身后的黑发青年一眼——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话说她不会破坏了诺瓦先生的计划吧?
“怎么回事?”
听说她要寻找同伴,于是一路带着救命恩人打听到地牢里的“灰烬”冲了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红发姑娘和格雷文对峙的场景。
教授从玛希琳身后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赶来的那些奴隶中有达巴族人,于是迅速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由缓缓眨了眨眼睛。
……这就稍微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没想到女主居然会如此好运,撞上了大概是为了救出同伴的同族亲友的奴隶反抗势力。不过很快他便再次调整了计划,直接删减了几个步骤。
那边格雷文向同伴迅速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后,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变得复杂了许多。
“看来我们需要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教授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稻草:“我想地牢应该不是合适的场所?”
他微微扬起下巴,平静地注视着这位……“暴君最为忠诚嗜血的走狗”,而主角团中的俩人,正沉默地屹立于暴君的身侧。
……
奥雷离开血色集市后,立即毁掉了那套奴隶贩子的伪装。无论来到这里多少次,他都对一些东西产生剧烈的生理性不适,但凡再多说几句,他都会忍不住用弯刀剜出红蛇那双恶心湿黏的眼睛。
……真不知道他的好友究竟是如何忍耐下去的。
一只乌鸦在他的头顶盘旋着,刺客伸出手来,那只漆黑的鸟儿立即俯冲而下,抓紧了他的手指,矜持地伸出一只爪来。
这一次他没忘了给乌鸦支付“报酬”,就在奥雷低头读信的时候,忽得有人试图在背后拍他的肩膀。刺客头子头也不回地一把揪住了对方的手腕,偷袭失败的达尼加顿时嗷嗷大叫起来:“头儿!要断了要断了……嗷!头儿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