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失去人形的怪物嘶吼着,那对畸形丑陋的蝠翼正胡乱挣扎着,扇出恶臭扑鼻的腥风,滴落的粘液直接将石砖腐蚀出了小洞。
“魔鬼!”在诸多教士的惊叫声中,大主教重重一砸权杖,震怒而哀恸的高呼道:“魔鬼又夺走了我们一名同胞的灵魂,令他堕落成在深渊中游荡的肮脏野兽!我早就告诫过诸位,你们必须更加诚心,更加——”
教授的眼瞳颤动了一下,他瞥了眼那位出现在夜晚、疑似魔鬼的圣子——看起来并不壮硕的圣子阁下却是直接抓住了那颗可怖的头颅,毫不犹豫地重重往地上一砸。伴随着一声令人胆寒的巨响,夹杂着头骨的碎裂声,就连大主教接下来准备要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那个“被魔鬼夺走了灵魂”的倒霉蛋的脑袋居然被直接按进了顿时裂成无数碎石的石砖里,对方余下的肢体像是被解剖的青蛙似的轻微抽搐了一下,然后便彻底不动了。而处刑者只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血水顺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滴一滴淌了下去。
教授:嚯。
如果这人是魔鬼,那他对自己的“同族”下手可真够狠的。
这极为严酷血腥的处决方式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就连那些不由对人面露痴迷的教士的眼神都变成了恐惧。
“抱歉,您刚想说些什么?”见大主教愣在原地,圣子优雅地微微侧过脸来。他的衣袍依旧一尘不染,神情始终温柔平静,但衬着脚下那具头颅碎裂的尸体,简直令人越发胆寒。
但是教授敏锐地觉察到这人的心情似乎并不美妙。
……洁癖?
“我……”大主教的声音有些结结巴巴的,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是说,唯有更加虔诚地向吾神祷告,才能避免遭到魔鬼的蛊惑与堕落……”
“是吗。”对方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那么请您继续组织晨祷吧。”
于是晨祷继续进行了下去,就在魔鬼的尸体旁。
教授盯着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眉头不由慢慢皱了起来。昨天相见时,那名教士一直表现得非常虔诚,唯一可能称得上不够“合规”的地方,便是在他糊弄祷告时选择了退让。
难道这就是此人“堕落”的原因吗?
……还是说和那位“圣子”有关?
“您对这具尸体很感兴趣?”一个带笑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黑发青年顿时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圣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几乎能感知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的麻痒。
教授调整了一下表情,慢慢转过身去,始终藏在袖口里的银餐刀悄悄滑出了一点。
“是的,阁下。”他语义含糊地解释道:“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全程。”
“您就是新来实习的神父吧?”那家伙笑了笑,还是昨晚那副温柔亲切的表情,似乎不准备深究:“需要我为您单独布道吗?”
“抱歉,圣子阁下。”他看起来分外恭敬地向人微微俯身:“昨晚我不知道您的身份,已经表现得十分失礼了,现在怎能继续麻烦您呢?”
黑发青年的瞳孔忽然剧烈瑟缩了一瞬。
金发的圣子向他伸出手来,用干净的左手抚上他的脸颊,慢慢用指腹拭去其上不知何时溅到的血迹。
见他僵在原地,对方又理所当然地替他整理好衣领,语气分外温柔、却意有所指地轻声道:“您该小心些,‘埃利安’神父。”
教授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是在……威胁他?
又是周围的一切都在不断提醒他向那尊神像祷告的一天。
“埃利安”完善了整座救赎大教堂的地图,摸清了所有暗道,听完了各种没有好好祷告结果堕落成魔鬼的人生小故事,三餐的咖啡全部不翼而飞——等他疲惫地躺在床上时,只觉得这个世界目的鲜明得简直令人厌烦。
——他们用“规则”向他施压,逼他向那尊光明与荣耀之神的神像祷告,也许是为了那句“献出灵魂”。
看穿那群东西的目的对他来说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逃离这个鬼地方,也许那名奇怪的“圣子”会是一个突破口……
黑发青年逐渐陷入了沉睡。但是随着夜色渐深,他的身体渐渐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眉头慢慢蹙起,齿间泄露出微弱的呻吟声。哪怕尚在昏睡中,他的小腹深处似乎渐渐聚集起一团灼灼燃烧翻滚着的火,正顺着尾椎一股脑地涌了下去,这股子诡异的灼热竟是硬生生将他烧醒过来。
他困乏而暴躁地在深夜里猛地睁开了眼睛。
身后似乎硌了根什么东西,教授下意识伸手一掏,结果一股子猝不及防的、宛若激烈电流似的强烈刺激顺着尾椎直窜头顶。黑发青年顿时发出一声未来得及遮掩的闷哼,整个人倒在床上颤抖着用力蜷缩起来,那东西正不受控制、哆哆嗦嗦地拍打着被子,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好不容易他才从那怪异的刺激中缓过劲来,随后便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不祥的异变。黑发青年猛地站起身来,站在镜子面前点亮了油灯,阴沉着脸扭头看去——
那是一条恶魔的尾巴。
油灯昏黄的灯光里,那条漆黑的尾巴正不安分地扭动着,末端缀着尖锐的尾刺,泛起金属般的冷光。此时那条尾巴正因主人的慌乱不断拍打着地板,几下便碎石四溅,将坚硬的石砖划出了深深的划痕。
黑发青年的嘴角已经紧紧抿了起来。他强忍着异常陌生的刺激,小心且轻柔地捉住了那不属于人类的器官——触手光滑冰冷,整齐排列着蛇一般细小且精致的鳞片,伴随着呼吸频率轻微翕张时,散发出若有似无的硫磺气味。
他咬紧牙关,一点点、一寸寸地细细摸索着,直到轻轻按到了自尾椎生长出来的部分时,一股子前所未有的、仿佛在神经末梢重锤般的巨大刺激令他忽然脚下一软,竟是直接失控地跪在了地上,膝盖骨都磕得生疼。镜子里的人影简直狼狈得要命,发丝凌乱不堪,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死死紧握抵在地板上的指节青白一片。明明冷汗正顺着苍白的脖颈滑入衣领,脸上却是浮现出代表高热的病态红晕。
“见鬼……!”
教授真心实意地骂出了声。
第264章 饥饿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他困得要命,大脑昏昏沉沉的,偏偏小腹深处烧得难受,甚至开始逐渐产生了一种类似“饥饿”的难捱渴求,连带着整条脊骨都酸胀麻痒起来,于肩胛骨的顶端产生了阴沉怪异的胀痛。
……不能这样下去。尽管尚不明确魔鬼的食谱是什么,但想必不是什么正常的玩意儿,人类的灵魂,血肉,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总之他绝不能逐渐失去理性,跑到人群里肆意猎食,这样他将再无脱离这个世界的可能性。
教授在磨那把银质餐刀,他唯一能寻见的利器。
直到将刀刃磨得锋利,又在火上燎烤了片刻,他将床单铺在地上,撕了些干净的棉布,备好了酒,将餐刀用布条缠了几圈,牢牢绑在手上,然后用牙死死咬住一卷棉布,将刀刃抵在那条仿佛觉察到不祥预感、从而开始剧烈拍打起来的尾巴上。
这个世界并非遵循物理准则的世界,也许是催眠、幻术、或者是其他什么更加不科学的玩意儿。
——所以此时此刻,他可以更加放心大胆地赌一把。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咬紧口中的棉布,毫不留情地重重切了下去。
锋利的刀刃被坚韧的鳞片滑开了,竟是溅起了一连串的火星。鳞片被迫掀起时产生的剧烈痒痛夹杂着几乎要超越神经负荷的怪异刺激,让黑发青年顿时发出一声被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惨叫。还好餐刀被牢牢捆在手心里,没有于寂静的深夜发出更多不堪的声响。
他脱力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疲惫地喘息着,那条不受控制的尾巴发狂似得拍打着床单,发出声声闷响,炸开的尾刺几乎将床单和裤腿撕成烂布条,小腿上被蹭了一下,顿时缓缓渗出一道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