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教授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对“温柔”的评价发表些意见。
“……你当然不是。”
最终他还是飞快地转移了话题:“辉光教廷和海神殿都在寻找什么东西,先去一趟海神殿吧。”
……
来自王城的辉光教廷来访人员安置点在光明教堂。本地主流信仰不是光明神,导致当地唯一一座光明教堂破破烂烂的,哪怕紧急修缮后也依旧看起来“过于艰苦”。
其他教士对此多有微词,奈何枢机主教阁下拒绝了萨曼伯爵的其他提议,于是他们不得不委屈自己,连带着圣巴罗多术士学院随侍的学生,都一同住在教堂里泛着霉味、拥挤狭窄的旧修道院。
波西·布洛迪回来时神情恍惚,直愣愣地往自己房间走,一路上有人和他打招呼他都没反应,关了门就往床上扑。
他叫我波西他叫我波西他叫我波西……
黑发少年猛地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脸,从小到大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他的那位堂兄几乎没怎么叫过他的名字,他能得到的只有冷淡礼貌的颔首或者毫无感情的一瞥。
起初他本以为对方是讨厌自己,这逻辑上也说得通,出于难过、置气和隐隐的心虚,他甚至故意避免与堂兄见面。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波西发现他的这位堂兄好像对谁都一副死人脸,不管对方身份地位如何。
他的父亲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是年轻人愚蠢可笑的傲慢清高,但那时的波西却是暗自高兴起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份欣喜究竟是因为堂兄的威胁性再度降低,还是因为他的堂兄其实并不讨厌自己。
波西将枕头抱得变了形。可是后来他才发现,他的堂兄并不是不会微笑,不会和气说话——只是对象不是他罢了。
走廊上响起惊天动地的跑动声,波西迅速从床上跳了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当来者举着一份报纸大大咧咧地撞开房门时,瞧见的是一位优雅自持的黑发贵族少年。
“巴特曼先生,您的礼貌呢?”波西·布洛迪抬起尖尖的下巴,拖长了音调冷冷地问道。
特朗·巴特曼,他的老对头,万年老二,一向不忿于布洛迪家族旁系子嗣成为二年级首席。
“别装模作样的,小布洛迪先生,现在老师又不在这里。”巴特曼挥舞着灰桥港突发新闻报,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且不怀好意的光芒:“真是条炸裂的大新闻啊——关于你堂兄的,你一定想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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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神谕
“瞧瞧,瞧瞧。”巴特曼家的次子后退了一步,站在修道院的后院里展开报纸,故意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不幸死去的搬运工新婚不久的妻子尽管出身平民,却是位美丽动人且艳名远扬的女士,我们姑且称她为玫瑰夫人。据笔者独家消息,那位勇敢站出来的贵族和玫瑰夫人之间曾发生过一段凄美且隐秘的故事……我们有理由相信,玫瑰夫人曾苦苦哀求过那位先生救救她的丈夫,可是直到玫瑰夫人将自己于绝望的烈火中焚烧,彻底香消玉损,悲痛欲绝的布洛迪先生这才终于压抑不住那满腔亵渎的爱火,怀着如波涛般汹涌的悔恨之情,发誓一定要为玫瑰夫人报仇……”
波西:“……”
波西:“????!”
他顿时大怒,一把从老对头手中扯过那张报纸:“胡扯!我哥对我都不假辞色,怎么可能对个粗鄙的乡野渔妇‘悲痛欲绝’‘满腔爱火’?!”
黑发少年一目三行着看完了这篇极尽香艳之能事、满篇下流臆测的新闻,气得脸蛋通红:“这是哪家报社办的不入流小报?我发誓,他必将承担来自布洛迪家族的怒火!”
“可别,小布洛迪先生,你现在还不能代表布洛迪家族呢。”特朗·巴特曼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煽风点火:“虽说那位‘玫瑰夫人’尽管血统肮脏了些,可能还带着鱼腥味——但好歹也算一桩风流韵事。万一流传到王城,那些贵妇小姐们说不定还会为这个凄美而禁忌的爱情故事流泪赞叹不已呢。千万别坏了你堂兄的好事,小处男。”
波西·布洛迪突然冷静了下来。
“光罚。”
他冷冷地说,数道光芒形成的锁链顿时从天而降,将修道院后院破旧的地板都砸出了无数小坑,然后他在四处狼狈逃窜的特朗·巴特曼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中傲慢地扬起下巴。
“巴特曼先生,如果没有实力承担来自波西·布洛迪的怒火,”这位年纪轻轻就能做到无魔具施法的高级使徒术士冷漠地说:“我奉劝您,最好还是在我面前闭上你的嘴。”
有那么一瞬间,那张尚未长开的脸上的神态,简直与他的堂兄如出一辙。
“怎么回事?这里可是修道院,你们怎么敢在光明神的注视下做出如此不敬之事?!”急急忙忙赶来的圣巴罗多术士学院带队教师瞪着眼前两个快要回程还惹出事来的兔崽子,恨不得一人在屁股上踹上一脚。
米勒阁下可还在这里呢,巴特曼家次子那个刺头也就算了,怎么波西·布洛迪这个好学生也开始跟着胡闹了?
“修顿先生。”波西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知道自己在修道院里与人动手是个极不明智的举动,更何况还是一位侯爵的次子。父亲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狠狠责骂他,说不定还会对他施加鞭刑,但他还是倔强地不肯低头:“巴特曼先生将淫秽之物带进了修道院,他还侮辱我的家族,侮辱我的兄长!”
“又不是亲哥,而且说得好像不是你将夺走你堂兄的爵位似的,少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好人。”巴特曼捂着被光之锁链擦伤的肩膀冷笑起来,他就是看不惯这家伙在大人面前惺惺作态。
明明是个卑鄙无耻的强盗,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满心怜悯的模样,简直恶心透了。
波西的脸颊上顿时泛起了淡淡恼怒的红晕:“这是布洛迪家族的家事,关你什么事?”
“够了!”修顿先生忍无可忍地咆哮:“两位先生,你们俩个的事我会如实汇报给院长,现在都给我回房间反省自己,直到返程之前不许再踏出修道院一步!”
两个不省心的学生气呼呼地回自己房间了,背影简直写满了不服气。修顿先生瞪了一眼几个悄悄探出头看热闹的学生,直到他们缩回头去,他才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年轻人,是不是?”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修顿先生差点跳了起来,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后顿时心里一阵哀嚎:“我的光明神呐,米勒阁下!真是抱歉让您看到这些……”
“没什么,我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也许他们今天吵得剑拔弩张,明天就能和好如初了。”对方的声音还带着笑意,修顿先生忍不住感叹一下这位枢机主教阁下的好脾气,怪不得对方在教内和信众中人气一直居高不下——虽然巴特曼先生和布洛迪先生是不太可能“和好如初”的,他们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想着怎样将对方的脑袋按进马粪里。
“和您闲聊几句真是开心。”米勒主教和善地冲他点了点头:“可惜还有一些教务在等着我处理,我就不打扰了。”
修顿先生赶忙毕恭毕敬地让开了路,望着枢机主教远去的优雅背影,他忍不住再次感叹了一下这位阁下实在无愧于“无尘之光”的美名。
不知道自己又于不经意间收获了一位迷弟,米勒主教回到了自己单独位于三楼的房间。房门锁好后,他脸上那种几乎凝固的微笑终于淡了下来。
权杖微亮,一缕奇异的光芒顺着枢机主教的低沉吟唱在昏暗的小房间里流淌,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的神像高居于祭台,静静垂眸注视着这一切。
确定自己离开后无人闯入,他满意地收起权杖,随后开始处理桌面上整齐摆放的文件。
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当钟塔之上发出第一声代表着谢绝信徒入内祈祷的震响时,米勒将羽毛笔插入墨水瓶,纸张理整齐,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调整了一下教袍。等他做完这一切时,钟声恰好停歇,桌角的水晶球准时发出了悠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