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你在和我兜圈子,用废话浪费我的时间,哪怕我明确提醒过你‘说正事’。”教授冷冷瞥了她一眼:“但凡你和我说真话,我也会和你说真话——至于现在。”
他恶劣地冷笑一声,坚决地闭上了嘴。
弄巧成拙的女祭司:“……”
阿帕特拉脸上那层精心涂抹的轻佻妩媚终于如同劣质面具般层层剥落了。沉默在空气中凝滞了许久,她再次开口,声音苦涩地渐渐低了下去:“其实我知道,来自旧日的神明必有所求。”
“也许是将我的身体作为容器,也许是将我的灵魂化为柴薪。”女祭司苦笑道,肩膀微微垮下:“正如猫头鹰阁下所说,诸神已死。那么他们若想继续残存,必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而我便是‘代价’本身。”
“——但是我不在乎。”她轻声说,慢慢抬起头,脸上竟是流露出一种奇异的、近乎癫狂的光来。
“我不在乎。”阿帕特拉重复道,声音微微发颤:“就像您可以利用我,将我当做用来诱捕神明的血食,或者制成承载神力的容器——我无所谓,要想得到我所想要的一切,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您能办得到!”
“所以,告诉我,您想让我做什么?”女祭司急切地上前一步,几乎要触碰到书桌的边缘,声音因渴望而变得越发尖利:“我将非常乐意完成您的命令,只要您能让我见到亲爱的阿娜勒妮,哪怕是要我陪她一同步入永恒的安眠——”
她露出一种扭曲的、期待的、癫狂的、仿佛小女孩渴望玩具熊般的天真笑容:“双双殉情,不正是爱意最极致的献祭与完满吗?”
“你的老师马格纳斯说得没错,”教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说:“我见到了阿娜勒妮。”
在女祭司因震惊与狂喜而瞬间扭曲起来的狰狞表情里,他却不再细说,而是转而要求道:“我不需要那个还是婴幼儿的、所谓王储的具体身份——我要你的老师马格纳斯的相关情报,一切。”
毕竟关于前者,他只要询问救世主就足够了——教授对那位意图不明、身份不明、立场不明的未来的大预言者更感兴趣。
钢笔被搁置在纸面上,黑发青年被皮革手套仔细包裹的双手优雅地交叠起来,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烟灰色的眼瞳深处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兴味:“现在请你告诉我,你对马格纳斯了解多少?”
阿娜勒妮愣了半晌,在那双灰眼睛有些不耐的无声催促下,她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我不能说我十分了解他,”女祭司柔声笑道,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便宜老师买了个彻底:“但我依旧知道——他呀,脑子有病。”
教授:“……”
恕他直言,这对师徒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不怎么正常。结果现在一个疯子却和他吐槽另一个疯子脑子有病?
阿帕特拉被他一言难尽的表情逗得笑了起来。
“亲爱的,亲爱的,我知道我是个疯子。”她娇声道:“但是你得相信我,那家伙绝对比我疯得更加彻底……”
女祭司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用气声说道:“毕竟我曾听他自称,是一个既来自过去、又来自未来的人哦?”
……
在众人的声讨与催促下,绽放会议第二次会议终于有了消息。地点还是在鸢心宫,但形式却截然不同了——三个议会将不再同处一室共商国是,而是分别由王室确定时间单独开会,分别向国王提交自己的诉求,再由王室宣布最终投票结果。
“这有什么作用?”菲娜盯着那张崭新出炉的王室告示,脸因气恼而涨红,她很迅速便想清楚了其中的门门道道:“这样一来,不就是王室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吗?”
虽然之前也差不离,“十三税”在国王的支持下还是搬上了台面,而且其余两个议会的议员也不一定会支持他们——但至少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是平等的,是处于同一片穹顶之下的,那些人多少会对此有所顾忌。
“我们不同意。”她身边的幽灵先生却是毫不客气地向王室特使说道:“请您转告陛下,自帝国成立以来,绽放会议从来没有此等先例。1795年版本的《银鸢尾帝国宪法》中也曾提及绽放会议是‘为了呈现全国各个地区、各个职位、各个领域人民的真实想法与诉求’,现在却违背了绽放会议召开的初衷。”
无视了王室特使微微发白的脸,黑发青年的声音不大,却显得冰冷刺骨。他一锤定音道:“第三议会拒绝参与单独会议,我们要求王室按照会议章程来。”
他甚至开始面无表情地威胁人:“如果王室决议一意孤行,那么未来无论王室就绽放会议宣布任何结果,在第三议会看来皆不具备合法性——至于后果,还请两位陛下自行斟酌。”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叫好声,有几人脸上不免露出担忧迟疑的神色,但瞧见周围同僚的激动与愤懑,终究将到嘴边的丧气话吞了回去。
望着王室特使匆匆离去、甚至显出几分踉跄和狼狈的背影,见幽灵先生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菲娜犹豫了下,忽然提高了声音。
“诸位,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明白拒绝倾听意味着什么。”少女的声音清晰有力,在聚拢过来的第三议会议员中响起:“他们以为无视我们,把我们当做无形的空气,把我们当作路边的尘埃,就能让饥饿、贫苦和不公继续像枷锁一样套在我们的脖子上吗?!”
“绝不!”立即有人大声呼喊道:“我们要让王室听到我们的声音!”
“如果他们不听——”
“我们就要让全帝国都听见!”
这些小小的骚乱,经由那位王室特使之口,混杂着自己被那双灰眼睛吓到的恐惧,被添油加醋地呈报到了卡西乌斯二世和王后面前。
第三议会拒绝参会,王室也不可能派兵将第三议会的议员像赶鸭子似的赶到鸢心宫里去。卡西乌斯二世难得支棱起来,夹杂着事态变得越来越严峻、越来越麻烦的烦躁。他干脆一脚踹翻了桌子,骂了句脏话:“那就他妈的让那群乡巴佬等着去和空气开会吧!”
王后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她看起来竟似乎有些走神。
“两位陛下,此事恐怕不妥……”有大臣小心翼翼地劝说道:“这群人声势正盛,口舌甚多。如果他们真得集体缺席以示抗议,反倒坐实了王室‘无视、打压平民’的指控,恐怕会引起更大的不满,甚至……骚乱。”
最近的舆论方面王室真得很吃亏,鬼知道幽灵和黎民党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仅靠着一张巧嘴,一手纸上的鬼神功夫,一群弯腰低头在泥地里刨食了一辈子的愚民,现在竟是胆敢站起来朝着他们的国王咆哮。
“你以为讨好那群泥腿子会有什么好下场?”
卡西乌斯二世冷笑道,微微发黄的眼球中浮现出些许血丝:“他们要的就是骑在老子头上,难道你指望老子老老实实率先跪下给他们当马骑吗?!”
大臣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愕,他不曾想到一向只会吃喝玩乐的国王居然还能有如此一针见血的见解——但是很快卡西乌斯二世又破口大骂起来:“而且为了这群贱民,老子的金丝雀剧团都卡了多少天了,再不排演那群婊子连他妈的台词都忘得精光了!”
大臣:“……”
好吧,卡西乌斯二世还是那个卡西乌斯二世。
“够了,就这么定了。”王后爱斯梅瑞缓缓站了起来,阴郁而简洁地开口道:“第三议会反对无效。”
第325章 火药
在第三议会的议员面前,菲娜嘴上说得义愤填膺,甚至显露出惊人的敏锐与天赋,私下里依旧心里没有底。
她年龄小,又是女孩,就算是土地自由党党首的妹妹,又是黎民党幽灵先生的特派员,在第三议会的议员眼中,友善些的将她当做新生代,当做需要呵护的对象,不太友善的则选择无视她,私下里还有些不太中听的话,只是不敢传到幽灵先生面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