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将人塞进被子里后,阿祖卡刚想起身帮人倒杯用来安抚情绪的牛奶,那家伙却抱着他的脖颈不松手,将脸颊死死埋在他的颈窝里。
“不要热牛奶,那就是只要我?”他好笑地问道,不动声色地享受着恋人极为珍贵的依恋与粘人。
“……嗯。”对方闷闷地应了一声,收紧了环在他后颈的手臂。
“拥抱会促进分泌用来镇定疼痛、缓解压力的催产素和内啡肽, ”黑发青年抱着他小声地解释道:“而我的个人感受也证明了,这样确实会让我感到胸口的不适体感削弱许多。”
部分名词听不懂,但并不妨碍救世主不由低低地笑了一声,连带着那些柔和的颤抖顺着胸腔传递了过去。他也顺应着恋人手臂上微小的力度躺了下来,让人趴在自己怀里,将那条薄薄的毯子拉到对方的肩膀以上。
“……热。”
怀中人小声嘟囔着,用湿漉漉的鼻尖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他冰冷的身体终于开始明显回温了,于夏夜紧密相贴导致的高热,也让黑发青年的额角渐渐出现了潮湿的迹象。
但是他依旧没有松手的意图。
掌管风的神明不动声色地空出一只手来,打了个响指,轻柔凉爽的微风顿时环绕了他们,阻隔了燥热的空气,引起了一声舒适的叹息。
觉察到怀中人还是不太安稳,阿祖卡干脆开始轻轻哼唱古老的纳塔林歌谣,没有歌词,只是温柔到令人落泪的柔和旋律。
这些旋律和歌谣几乎全部来自他的母亲艾莲娜。
母亲的形象在阿祖卡的记忆深处甚至有些模糊了,除去记忆尚未长期形成的幼童时期,除去两段自母亲去世后开始的、曲折而漫长的人生,对方真正留给他的也不过只有两三年时光而已,其中绝大多数也只是女人缠绵病榻之上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微弱的呻吟,还有偶尔自昏睡中醒来时、冲他虚弱微笑着的苍白美丽的脸。
阿祖卡对那位布洛迪夫人的死亡本身很难有太多情绪波动,但是源自幼年时发现母亲逝去时的迷茫、悲恸与恐惧,除了对于恋人的心疼之外,让他对人不由诞生了某种哀伤悲悯的同病相怜,他将人抱得更紧了些,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怀中人的头发。
“……阿祖卡。”过了一会儿,就在阿祖卡以为那人已经睡着了时,对方又忽然小声唤他。
“嗯,我在。”救世主停下了,温和地应到,一下下抚摸着那明显放松下来的脊背。
“你现在像我妈妈。”那家伙趴在他怀里,失去手套包裹的手指软绵绵地随意搭在他的肩膀上,毫无征兆地小声闷闷说道。
阿祖卡:“……”
尽管知道这人的脑回路和常人不一样,实际含义大概率并不是世俗所理解那般,而是大概想表达“你令我感到非常安心”,或者“我很感激你在无条件包容我”,但他一时还是被哽住了。
但凡换个人阿祖卡都会动手揍人——由于敏锐细致的性格,两位挚友也曾和他开过类似的玩笑,尤其是奥雷那个嘴欠的。
“……如果你想。”但是说这话的人是他的月亮,救世主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吻了吻怀中人的头发:“那么我将会是你的恋人、母亲、巢穴和引导者,亦会是你的学生、骑士、信徒与追随者……”
他不由将怀中人抱紧了些,轻轻抚摸着那完好无缺、细腻温热的后颈,一种莫名其妙涌上来的、巨大的悲伤与庆幸令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亦是你最坏的敌人,我会拥抱你的一切,也会砍掉你的脑袋……”
“……这里躺不下这么多人。”
但是怀中人梦呓似的咕哝着,然后舒服地蜷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独留救世主一人哭笑不得。
等到第二天彻底清醒时,那些混乱的悲伤、自责、痛苦与脆弱已经彻底从黑发青年的身上褪去了,他依旧是冷冽、锋利而明亮的。
奥雷止不住地暗地里瞄他,他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太会隐忍伪装,还是调节自我情绪的能力过于强大。
看是看不出什么了,他只好向身为暴君饲养员的好友拼命使眼色。阿祖卡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落后了一步,风再次包围了二人,确保好兄弟可以和他开二人小会。
“你确定他没问题?”一得到队内通讯权利的奥雷立即急不可耐地询问道:“你也看到了,之前刚收到消息时,他的那种表情太吓人了,我简直感觉又瞧见了暴君时代王座上的那张脸……”
那种空无一物的冷漠,那种仿佛仅剩理性与本能驱动的漠然,担忧之余奥雷只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那位陛下再次成功激起他的暴君雷达,PTSD都快犯了。
“没事。”阿祖卡平静地说,谈起恋人时,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昨晚我确认过了,他很坚强。”
关于这一点救世主很有经验——该死的有经验——只要情绪能够发泄出来,那便不必过于担心。尽管很残忍,但时间总是抚平伤痛的最好良药。
于是他又慢吞吞地补充道:“况且我已经哄过了,你不必担心。”
奥雷:“……”
你这家伙在得意个什么劲啊?!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越过了莫名异常碍眼的好兄弟,追上了教授的脚步。
教授尚不知道男主男二间的小小官司,他已经无暇关注自己的私人情绪,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绽放会议第三次会议上。
这一次王室倒是没有闹什么幺蛾子,第三议会的诸位议员顺利进入了鸢心宫,在大殿里等待着国王和王后的到来。
教授在王庭议会的队伍里看见了前任最高军务大臣,汉德森·伯劳的身影,对方正饱含怨恨与杀意地瞪着他——也是,这人忽然沦为了第三议会和其余势力冲突的最大聚焦点,集聚了大量火力,本人当然得到场,等待他的最终命运。
教授的眼神轻飘飘地从伯劳侯爵身上滑过,如同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恨他的人多了去了,排队都得排很久。
伯劳侯爵收回森冷的视线,幽灵那傲慢至极的无视态度简直令他心头火起。他又瞥了眼身边的巴特曼侯爵,曾经他也能与其平起平坐,甚至隐隐碾压对方一头——现在伯劳家族却正以无法挽回的趋势渐渐滑落,这家伙却成了夹在王后和卡穆公爵之间的红人。
——该死的、狡诈的巴特曼!
巴特曼侯爵却没心思探究昔日同僚心中的嫉恨,他头疼得要死,本以为铤而走险掠走奥特莱斯·布洛迪那个蠢货,可以为巴特曼家族增加一个极为重要的筹码,这样不论在卡穆公爵还是在王后面前都能挺直腰杆。谁料那蠢笨如猪的老东西莫名其妙坏了事,巴特曼的人被扣下了不说,居然还杀了幽灵的母亲。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站在第三议会诸位议员最前方的黑发年轻人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偏偏这才是最可怕的。
就算幽灵和家里关系再不好,那也是对方的生母,无疑是极大的挑衅。巴特曼侯爵还想着在三方势力间灵活游走、左右逢源呢,一点也不想彻底激怒那个神秘莫测而极度危险的年轻人。
……这下好了,他们之间恐怕要不死不休了。
第335章 吵架
等到国王宣布第三次会议开始后,巴特曼再次率先站了起来。
“尊敬的两位陛下,在座的诸位议员与同僚,”他向着在座人等微微俯身:“在讨论国家大政之前,巴特曼家族偶然得知了这样一桩骇人听闻的罪行,在这里,我想请两位陛下和诸位议员进行公断。”
教授一点也不意外的看见了奥特莱斯·布洛迪的脸出现在了鸢心宫的大殿里。
“……我将以血亲的名义在两位陛下面前指控诺瓦通敌叛国……”面色虚浮的中年人神情狰狞中夹杂着恐惧,配合着接下来忽然黑掉的画面,还有几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声,看起来居然还挺有模有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