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边、某位黎民军最大的叛军头子:“……”
他镇定自若地低头喝了一口豆子汤。
“……诸神呀。”女人松了手,跌坐回座位上,六神无主地看了看自己高大帅气的大儿子,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丈夫,无措地提议道:“如果真要去前线,能不能求求领队的,把你换下来,别让你去……”
“我是队长,妈妈,每个月多领十枚铜币呢。”雷恩苦笑道:“如果我不去的话,那就只能是老爹或者科尔去了,否则就算是逃兵,全家都得死。”
他披上自己的巡逻队制服外套,抓起挂在墙上的皮带和佩剑,又将一把小手枪塞在裤子后方的口袋里,临行前还迅速亲吻了一下母亲的额头:“别担心,妈妈,我很快就回来了——科尔,老爹每天忙得很,身上又有伤,妈妈在家里就靠你照顾了。”
科尔用力地点着头,稚嫩的脸上满是茫然与紧张。
他的父亲则站了起来,和儿子拥抱了一下,简短地嘱咐道:“注意安全,别逞强。”
急促的脚步声远去,棚屋里仅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油灯昏黄的灯光。
科尔的母亲勉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来,又替教授二人添了茶水:“实在抱歉,今晚没有好好招待你们……”
“不必介怀。”黑发青年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那双烟灰色的眼瞳再次落在老兵的身上:“您刚才谈到,失踪的人里有外地运来的奴隶?”
“只是传闻。”老兵点燃一根旱烟,又递了两根给二人,被拒绝后自己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我见过几次,装牲口用的黑布笼车,外面还罩了一层运粮用的油布,看不见里面,但偶尔能看见人手的痕迹。”
“车辙很重,押车的不是老面孔,口音是外地的,不是新手,感觉随时要见血。”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的黑发年轻人:“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那双烟灰色的眼珠平静地与他对视,没有丝毫心虚:“为了证明一些猜测。”
老兵盯着他看了片刻,慢慢移开视线,摇着头嘟囔些什么年轻人就是好奇心强。
“夜深了,都休息吧。”他将烟卷在鞋底磕灭,然后珍惜地收了起来,含糊地咕哝道:“明天天亮后还得带你们去登记处补录一下身份,否则会惹上大麻烦……”
他们简单清洁了一下,然后挤在这对守卫夫妇让出的、最为“干净宽敞”的床铺上——也不过是一张靠着墙角,铺着一层稻草和粗布单子的窄床。教授原本还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想要借着油灯最后一点摇曳的灯光,处理一些能处理的工作,结果还没写几行字,眼前却忽然一暗。
一只温热的手掌自后方轻轻捂住了他的双眼。
教授于黑暗中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睛:“……放手,你是小孩子吗,玩这招。”
由于担心惊扰房间外面的人,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带了一点被打断思路的不满。黑发青年忍不住伸手去扒拉那只手,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抓住手腕。
“光线太暗了,伤眼睛。”救世主的声音自他身后轻柔响起,温和却不容置疑:“况且您答应过我的,先生,耍赖可不太好。”
教授沉默片刻,尽量将自己的思维从无数可疑的线索碎片中抽离,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之前好像确实答应人要准时入睡来着——他只好有些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松开了钢笔,带了一点认命的意味躺了下来。
阿祖卡没有立即松手,在确认身边人真的死心后才慢慢放手,转而熟练地将人搂进怀里,帮人隔绝了冷硬的床板。
拉威尔侯爵、煤精矿、人体实验、庇护者公司的留影石、伪装成粮运的‘运奴车’、被刻意掩盖的失踪事件……无数线索在教授的脑海里如同风暴般打乱,链接,重组。他靠在恋人温暖的肩膀上,鼻尖是干净好闻的气息,这些本该带给他安全与宁静的安抚物却令他越来越精神,大脑完全停不下来,简直是睡意全无。
终于,教授忍不住轻轻戳了戳某人的脸颊,带了一点自己都没发觉的孩子气,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夹杂着些许准备干坏事的兴奋。
“阿祖卡,你睡了吗?”
此时棚屋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外哨塔上偶尔扫过的探灯余光,短暂透过狭窄的窗缝,在低矮的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阿祖卡无奈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怀中人的两只眼睛,黑暗中简直像猫一样闪闪发亮,看起来近乎亢奋。
“还没有。”救世主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带着几近纵容的叹息:“怎么了?”
“我猜雷恩父亲看见的运奴车还在新月堡。”那家伙的声音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语速也比以往快:“上一次运输‘实验品’的时间是三天前,不至于急着‘补货’。而雨水导致的泥泞会令道路很不好走,它很有可能因为近日的大雨依旧停留在新月堡的内城里。”
“我认为我们现在就该去内城里找一圈,”大魔王开始竭力游说救世主成为自己的共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如果能找见,我的直觉告诉我可以发现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而且就这两天时间,再往后拖延,新月堡会彻底乱起来了。”
“……好吧,我承认您说得很有道理。”阿祖卡无奈地坐起来,优雅地浅浅打了个哈欠:“我现在去一趟。”
“不,我也要去。”教授同样爬了起来,见状顿时不满地冲人低声抗议道。
见人冲他露出不太赞同的表情,黑发青年顿了顿,又绷着脸试图说服恋人:“首先我不忍心你一个人熬夜,其次我有点饿了,再次没有你我也睡不着,最后你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本来是很狡猾的说辞,却被这家伙当成公式一样来套用,简直令人哭笑不得,又恨得牙痒。
“……您在这种时候倒是精力旺盛得很。”阿祖卡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盯着自家宿敌,并且在心中又给人慢条斯理地重重记了一笔。
教授莫名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但他确实成功忽悠人带他离开了守卫居住的棚屋,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新月堡的夜色中。
第351章 战场
夜风瑟瑟,雷恩的心跳越来越急促。他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军营集合点,父母和幼弟的身影牵挂着他的步伐,如同沉甸甸的铁链,延伸向身后的昏暗夜色中。
不要是前线,千万不要是前线……什么为了国王的荣耀?什么泼天的军功与奖赏?都是狗屁!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只能忽悠那些生长在蜜罐里的富家子弟。
他并非术士,也非武者,普通人在战场上就是意味着“炮灰”,只能被严苛暴虐的长官如同驱赶牲畜似的赶往战场,用血肉替精锐部队打掩护。谁想去送死?更别提为了那群时常打骂他们的长官送死!
……但是“逃兵”意味着死亡,或者比死亡还要可怖的酷刑,意味着家中老小全部断绝生机。上周雷恩所在的军营才抓住了个试图偷偷溜出去“通敌”的逃兵,那个才十几岁的孩子在全军面前被活生生剖开了肚皮,他甚至还活了半个多小时,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当即令几个新兵吐了一地。
不幸的是,军营里的一片混乱顿时印证了雷恩最坏的预感。平时还算有序的营地此时人声鼎沸,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惊慌茫然的脸。士兵们互相打听着,咒骂声和长官的训斥声此起彼伏,汗味、火药味和皮革的臭味,共同构成了名为恐惧的气味。
“雷恩队长!”他的副手挤过人群,向他招手,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雷恩抓住他的胳膊,不抱希望地问道:“是发现了黎民军的探子吗?”
“狗屎探子!”副手往地上啐了一口,爆满红血丝的眼中满是神经质的崩溃:“是血河渡口!血河渡口被那些该死的土匪啃下来了一块,东岸失守了,据说第四军团死了好几个高级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