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先生,将军,这家伙带着亲卫要跑,被我们的人从城外的黑松林里逮回来了。”一名士兵汇报道。
“是西奥多·卢卡少校,爱德华·拉威尔的副官。”格雷文仔细辨别着这张脸,向教授低声道:“挺棘手的人物,一个冷血机敏的对手。”
能得到“不灭战车”如此评价,足以证明此人确实并非那些纯粹跑战场上混资历、混军功的贵族子弟。
扭送他的士兵停住了脚步,卢卡少校盯着眼前的黑发青年,很轻易便明白了这位究竟是谁。
“……久闻大名,幽灵先生。”他保持着贵族军官的优雅与风度,高傲地扬起下巴。
熟悉的调调,奥雷不爽地眯起眼睛。他有些想给这家伙的膝盖来上一脚,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和好友们曾在帝国军队里混的那段“好日子”——那些所谓的“帝国名将”,私下里有一个算一个,绝大多数都是些讨人厌的傲慢混球。
更何况西奥多·卢卡这个名字还是挺耳熟的,似乎在抵抗暴君的灭世之战中很是活跃,这说明前世这家伙大概会有一番作为——不过这一次,此人的光辉估计要在今日截止了。
幽灵没有立即接话,而卢卡也被那双毫无情绪的灰眼睛看得心里发毛,浑身越发紧绷。
“你想去月牙矿洞联络‘庇护者’公司?”忽然,黑发青年毫无征兆地问道。
无视了卢卡剧烈收缩的眼瞳,他打量着那张越发惨白扭曲的脸,轻描淡写地问道:“你被他们收买了?”
眼见那位年轻军官下意识往敞开的书房房门里看,教授懒洋洋地说:“别担心,拉威尔侯爵喝得烂醉如泥,听不见你‘背叛’他的事——就算他听见了,现在也对你做不了什么。”
“……我没有背叛拉威尔侯爵。”卢卡阴沉着脸沉声道:“我只是在权责允许的范围内,引导他做出最优的选择。”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同你未来的狱友兼前任上司解释了。”黑发青年不在乎地点了点头,颇为刻薄地点评道:“也有可能是在同一个绞刑架上晃荡的‘死党’?”
周围不由传来了几声压抑的低笑,其中奥雷笑得最不加遮掩——他偶尔还是能欣赏一下这位陛下的黑色幽默的,尤其嘲讽对象并非他本人时。
而卢卡看起来终于有些破防了。
“你、您不打算用我们和帝国交换俘虏吗?”他急切地询问道:“我,拉威尔侯爵……我们的家族将会愿意付出十分昂贵的代价来换取我们的自由,帝国也不会抛弃我们,黎民党也有被帝国逮捕的俘虏吧——”
“这不是您此刻需要考虑的事。”教授冷淡地说:“况且这里有许多人想要你们的命,我们将不得不听一听他们的意见。”
卢卡看疯子似的瞪着他,只见黑发青年慢条斯理地数着手指,一条接着一条举例道:“比如奥西里斯城吃不饱肚子的平民,比如被克扣薪酬、被长官毒打的士兵,再比如,那些消失在矿洞里的酷刑下的无辜亡灵们……你这幅表情,是在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奥西斯里城和‘庇护者’公司之间令人作呕的隐蔽交易吗?”
他忽然猛地靠近了卢卡少校,在对方渐渐浮现出的、不可置信的惊惧眼神中,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是亡灵告诉我的。”
“——是那些被你们折磨至死的亡灵,亲口告诉我的。”
“带走。”见他骇得说不出话来,幽灵无趣地站直了身,提高声音冷声命令道:“把西奥多·卢卡关在爱德华·拉威尔隔壁,别让他死了。”
……
教授不想在这装潢华美却泛着浓郁血腥气味的统帅府邸久留,好在很快下属便帮他收拾出来了一处临时落脚的住所。
黑发青年安静地靠在靠背椅上,身体后仰着,后脑抵在座椅头枕的软垫上。他的书桌还没收拾齐整,上面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其中有一块被人把玩到十分光滑的白色方解石,还有一枚雕琢精美的金属残片。
教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睛。
……一个认识了甚至不足一天一夜的陌生小鬼,他还不至于感到悲痛万分。
他只是有些……恍惚,还有些疲惫。
眼前突然一黑,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诺瓦愣了一下,他有些想要拿走那只手,但又不想动弹,只得皱眉道:“干什么。”
“拉威尔侯爵醒酒了。”救世主的声音自他耳边慢悠悠地响起:“应您的吩咐,他已经知道了西奥多·卢卡和‘庇护者’公司‘勾结’的事,现在他们开始互相指责对方,拉威尔怒斥卢卡无耻叛主,卢卡反讽拉威尔愚蠢透顶——要不是被监牢分隔开,这两人就要大打出手了。”
“……我知道了,再晾他们几天。”教授面无表情地说,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抓那只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掌:“可是这和您捂我眼睛又有什么关系?”
手腕被人握住了,有人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眼前的温暖手掌却依旧一动不动:“眉头怎么皱成这样?这可是一场令人欣喜的胜利,先生,您成功攻占了奥西里斯城,帝国的腹地将向您敞开大门。”
“尚未完全成功。”诺瓦严肃地纠正他:“还有两个军团没有回城。”
阿祖卡忍不住亲了亲自家宿敌那有些苍白的嘴唇,没有贸然深入,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碾磨,直到它变得柔软湿润、血色充盈起来。
“我想这不足以令您愁眉不展。”他爱怜地低声道。
失去视线让教授难得有些不安,他想将手挣出来——但那家伙的舌头狡猾地伸进去了,似乎毫无攻击性地轻柔舔舐着敏感的上颚,温柔地讨好着他。他很快又被人亲得有些迷迷糊糊,连那只盖在眼睛上的手什么时候被一条柔软的织物取代都不知道。
“……你干什么?”
终于回过神来的教授眉头紧皱,眼睛上的东西摸起来很柔软,并不透光,似乎是黑色的。于一片黑暗中,他试探着去摸脑后被系住的结——不是死结,只是被松松系着,仿佛随便一拽就能拽开似的。
“我认为您现在绷得太紧了,需要放松一下。”恋人的声音在他耳边轻柔诱哄道:“黑暗将有助于让您彻底放松下来,全身心地享受这一切。”
“……我不会。”黑色织物之下,教授掀起眼皮,冷声提醒道:“我对失去视力、陷入黑暗有一定程度上的心理阴影,而你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这一次我没有绑住您的手。”结果那混账在他耳边煞有介事地解释道:“这代表着您可以随时将它扯下来,然后阻止我——无论是咬我一口,还是给我一巴掌。”
在教授看不见的视角里,救世主的视线格外贪婪地舔舐着恋人的面容——在众人面前明亮夺目得不可方物的黑发青年,此时正茫然而乖巧地半靠在他的怀里,彻底处于他的掌控范围下。那些柔软的发丝有些凌乱,黑色的布料衬得他的脸庞和脖颈越发苍白,遮去那双冷肃锐利的烟灰色眼瞳后,甚至显露出一种奇异的脆弱无助来。
但是此时,这位陛下依旧镇定自若地微微扬起下巴,对自己这幅仿佛陷入任人宰割的可怜境地的诱人姿态一无所知。
“你到底要干什么,以至于认为我会对你动手?”教授有些不满地提醒道:“姑且提醒一下你,现在太阳还没落山,房间也没收拾好……”
“所以只是放松。”某人满脸无辜地笑眯眯回答道:“您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第360章 蒙眼
黑暗,眼前空无一物。
黑暗让他感到自己似乎变得格外渺小,就像一只忽然被从安全的洞穴里挖出来、丢弃在荒野里的动物。
耳廓边缘细细的绒毛在存在感突然强烈起来的空气里轻微地颤动着,周遭的一切声响似乎都在放大,这让他不由在意起门的情况——门被牢牢关上了吗?他不确定,在此之前是紧闭着的,但是他无法判断这唯一的访客究竟是何时进来的,所以也许此刻只是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