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将这小祖宗划破了油皮,闹起来不管不顾的,那可就麻烦大了。
但是那柄剑依旧很稳,优雅地点在罗兰的咽喉上。那些恶心的液体已经一点点浸进了他的衣领,粘在他的皮肤上,这令小少爷的脸色开始变得极不好看。
“腐、烂、病。”神秘人一字一句道:“原来你们如此称呼这种疾病?”
他忽而收了剑,随便甩了一下便将剑上的污垢尽数甩落。罗兰却是神情大变,那些混杂着血液与胆汁的液体,此刻全部溅到了他的身上,弄脏了华贵的外衣,留下了一道道刺目的痕迹,其中几滴甚至流到他的嘴唇上——他恶心得要命,顿时弯下腰来,脸色惨白着剧烈干呕起来。
周围仆从慌乱来扶他,罪魁祸首却全然无视了罗兰的反应,反手将剑递到了方才被小少爷夺走武器的仆从面前。
“拿好。”
声音自兜帽下传来,依旧平静无波,那仆从手足无措地伸手接剑,姿态僵硬得就像在捧一堆烧红的碳,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伤了面子的小少爷报复。
罗兰差点没将肚肠翻出来洗洗,他终于勉强压抑住了那股恶心劲,咳得通红的眼中却流露出极致的冰冷怒火。
自从逐步接手父亲的财富以来,很少有人敢这样侮辱他,最好别让他摸清这家伙到底是谁……
而那个被他暗中诅咒的人,则在旁人大变的脸色下慢悠悠道:“腐烂病,矿工的诅咒……可惜,我更愿意称其为‘贪婪’的代价,‘庇护者’公司因何而生,便将因何而死。”
他接过身旁黑发青年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仔细擦拭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
罗兰·莫尼神情骤然微变:“您知道这和……有关?”
他吞下了煤精一词,眼中终于浮现出了些许名为忌惮的情绪:“敢问该如何称呼您?”
“奥克塔维斯。”
罗兰·莫尼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一点微妙的表情。
一听就是假名,当然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在古希尔维语中,奥克塔维斯指的是一种在深海海沟中出没的巨型怪物,是魔兽克拉肯的古老种,更加神秘,更加巨大,更加凶残。
换句话来说就是……超级大章鱼。
……
教授和伊森几乎是在一旁全程打着酱油,直到成功混上了“庇护者”公司的马车。与简朴的外形不同,马车内部构造堪称奢华——当然,特指罗兰小少爷的专属座驾。
有一说一,罗兰·莫尼所表现出来的胆识与魄力无愧于老莫尼的宠信,上一刻还被人用剑尖指着脖子,下一刻居然便毫无芥蒂地邀请“奥克塔维斯阁下”和自己同坐。
小少爷阴森森地看了那面无表情的黑发仆从一眼,一个低贱的下人居然就这样没脸没皮地跟在他们身后上了马车,简直毫无自知之明。但是治疗师却表现得理所当然,甚至微微侧身让出一点位置,令人坐得更舒服些。
哪怕希望与人趁机拉近关系套话,罗兰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着出言讥讽:“奥克塔维斯阁下,您的仆人倒是忠心耿耿,寸步不离。”
“他不是我的仆人,是我的贴身助手。”奥克塔维斯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罗兰总觉得马车里的气温忽然低了不少。
有什么两样?罗兰厌烦地想,但是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纠结这种问题上,只好勉强忍下卑贱无用之人在眼前碍眼的不爽。
“前来此地,您应该经过了奥西里斯城吧?”他打起精神继续打探:“现在奥西里斯城全城戒严,想必甩掉那群该死的奴隶费了不少功夫?”
结果治疗师尚未开口,那黑发青年却是毫无教养地插嘴道:“看来您对黎民党很有意见?”
罗兰·莫尼森然瞥了他一眼,但治疗师一言不发,似乎也在等待他的答案,他只好勉强回答道:“何止是有意见?我和幽灵之间简直有血海深仇!”
幽灵本人微微挑起眉头,他可不记得自己和这位罗兰少爷有什么值得用“血海深仇”来形容的剧烈冲突,最多不过是支持矿工罢工闹革命,外加庇护艾米莉亚·卡莱顿小姐……好吧,断人财路,外加夺“妻”之恨——暂且不论是不是其自我认定的“妻子”——好像确实称得上血海深仇,尽管后者大概也能归咎于前者上。
果不其然。
“他夺走了我未来的妻子。”罗兰·莫尼面容阴沉地说:“艾米莉亚·卡莱顿,帝国最娇艳的玫瑰,本该注定成为我罗兰·莫尼的女人。我们都已开始谈婚论嫁,却被卑鄙无耻、藏头露尾的幽灵掳去了——他好大的胆子,竟敢指染我的玫瑰!”
“若非幽灵从中作梗,艾米莉亚她早该答应了我的求婚,谁知道他使了哪些下作的手段,竟将她强行带走!”他越说越激动,手指都不由攥住了昂贵的丝绒座椅套:“我发誓,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将我的玫瑰从那恶徒的魔爪里救出来,至于那只试图觊觎绝不该属于他的东西的老鼠,我要让他用最痛苦的方式还下所欠的每一笔——嘶!”
马车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阿祖卡早已不动声色地扶住了教授,罗兰·莫尼却是猝不及防猛得向前倒去,顿时磕肿了额头,咬破了舌头。
“抱、抱歉,少爷!”马车夫惶恐地在外面喊到:“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车轮下,我们没来得及躲开——”
在人面前丢大脸令罗兰气得够呛,奈何这一下咬得够狠的,他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口,因而也没注意到一旁的“奥克塔维斯阁下”慢条斯理收回的手指。
第366章 大戏
在法术的加持下,马车行驶得很快,甚至如同鬼影一般自黑压压的松树林中穿过。教授注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越发昏黑的景象,心中暗自计算着坐标——他们已经离奥西里斯城越来越远。
“父亲在这附近有一座疗养庄园,”温暖舒适的车厢内,罗兰懒洋洋地解释道,略显挑剔地打量着外面荒凉的景色:“从刚才开始,诸位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庇护者’公司独有,为了确保安全性和隐秘性,暮星庄园外围设置了最为精密的法阵,确保没有任何一只不怀好意的‘老鼠’可以溜进来——当然,包括黎民党那群鬼鬼祟祟的家伙。”
老鼠一号:“……”
他平静地移开视线,表现得仿佛得什么都没听见。
老鼠二号则表面上在听,实则有些走神——教授看起来似乎有些困了,阿祖卡兜帽下的眉头微蹙。也是,这群藏头露尾的家伙设置的碰头时间在黄昏,现在一拖延,便已经到了对方本该休息的时间。他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给所有人施加个混淆法术,然后将人搂过来靠着自己稍微睡一会儿了。
两位大佬都懒得搭茬,原本一直缩在角落里不吭声的伊森只得充当缓和气氛的角色,他沉声道:“父、莫尼先生大概什么时候来庄园?”
这声“父亲”伊森实在叫不出口。
结果他那个便宜弟弟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闻言当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抬高下巴嗤笑道:“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奈何不多。父亲的行程也是你一个载体配打听的?”
教授借着身体和外衣的遮掩,悄悄在身旁阿祖卡的手背上写下了一行字,指腹的手套短毛蹭得人痒痒的。
——不超过两天。
救世主敏捷地反手握住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下。他当即心领神会,保持着“奥克塔维斯”冰冷傲慢的腔调,微微抬起头来,直到看得罗兰·莫尼脸上表情有些发僵,他才冷淡开口道:“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在这里浪费。”
“……当然,身为贵客,自然不会让您久等。”罗兰·莫尼瞥了他一眼,显然是没想到这位治疗师居然会如此有信心,这让他的态度更加恭敬了些:“父亲明晚会到达暮星庄园,在此之前您可以随意在庄园中歇息走动,做些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