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无法避免被观测的, 正如池小匣, 已经不是这个维度的生物了, 也逃不了会被观测,这是事实, 事实是不容拒绝的。
他在这个世界,很安静地待了七天, 除了第一天, 张灯几乎不出门。
他在家里吃面包、面条、有什么吃什么, 不过大部分时间不进食。
虽然结结实实地休息了很久,他仍然有一种被透支的感觉, 身体没什么力气, 做什么也提不起劲儿来。
他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网络上倒是很精彩,大家全部都是新用户,居然迸发了很多新晋的网红,有人谈恋爱,有人趁机发财,有人杞人忧天, 张灯仍旧是看两眼就觉得吵得头疼, 可是手机扔了,又不知道干什么去。
他有意识地远离文字,自从那行短诗,他没再写任何东西。
这天, 他忽然想要出去走走,把小咪抱上,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张灯想买点什么,他觉得这个世界快要退休了,是时候把这些人都赶出去了,实在是太吵了,趁这个时候,张灯想买点纪念品,尽管带不回去,也可以留在记忆里。
张灯的书包丢在颍州了。
上次他只记得把小咪带回来,其他的都忘记了,那书包陪张灯太久了,张灯想要再买一个差不多的。
他走在繁华的都市之中,看到高楼重叠,森然矗立,他忽而有一种恍惚,这居然是几行文字创造的文明,用一些文字,一些想象和现实,就可以把他们扔进这里,这种现实和虚幻倒置,让人很难不陷入虚无,这又何尝不算是一种起心动念,无量坍塌。
进了个商场,很多女孩都对小咪很感兴趣,跃跃欲试地想上前来摸一下。
一个声音传来:“小茂密啊!”
张灯一愣,抬起头来,那女孩风风火火地过来,一抬头看到张灯,也愣了一下。
“黎麦?”张灯问。
“我靠,”黎麦说,“张灯!”
这简直是太巧了,张灯好久都没开口说过话了,他清了下嗓子,说道:“你……”
是了,所有世界的人都会在这里,他谁都可能会遇到,是他自己不想去遇到而已。
黎麦下意识地去看他身后:“卫原野呢?”
张灯很自然地道:“我俩分手啦。”
“啊?”黎麦不可置信,“谁,你俩?分手?”
张灯眨了眨眼:“啊。”
黎麦:“少骗我了。”
她仍旧大大咧咧地,也没减下去肥,她还在找卫原野的身影,坚信卫原野一定在某个不远的地方,她道:“我死了你俩也不能分手啊。”
“别找了,”张灯把她的头转过来,“真分了,你别烦人了。”
黎麦盯着他的脸,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她忽然后知后觉,张灯几乎从来不开玩笑,更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黎麦脸色一顿,她瞬间局促了道:“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张灯笑得很释然,他道,“已经分了好几天了。”
黎麦道:“你很难过吧。”
“嗯,有点。”张灯和她找了个地方坐下,一人拿着一只冰淇淋,“不过现在还好。”
黎麦很礼貌地没有问题为什么分手,她很自觉地站在了张灯的这一边:“他一定会后悔的,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0了。”
张灯大笑起来,他道:“你见过几个啊?我不是第一个吗?”
黎麦道:“是啦,不过他也真的配不上你,他那臭脸,没人能受得了。”
“哦,”张灯说,“还挺帅的其实。”
“帅则帅矣,”黎麦说,“就是个皮囊而已,人品不行是不能忍耐的。”
张灯点了点头,深有同感。
黎麦道:“放心,以后我给你介绍更好的。”
“啊,”张灯说,“那太好了,不过还是帅点啊。”
黎麦说:“你怎么这么肤浅?”
张灯趴在桌子上,玩小咪的爪子,他稍微地蜷缩起来,看上去很无助,很小,他道:“我就是喜欢帅哥啊。”
他说着说着,眼泪飞快地流下来,落在玻璃桌上,张灯吸了下鼻子,把小咪的爪子放在自己的鼻子上闻了闻,对黎麦道:“超级臭。”
黎麦也去闻,说道:“我靠,这么臭。”
俩人大笑起来,黎麦很默契地假装没看到他的眼泪。
张灯很少大哭,他的眼泪总是猝不及防地出现,又很快消失,总被一点小事勾起伤心事来,又被他打岔过去。
晚上黎麦在他的房间睡觉,俩人聊天的时候,张灯又很短暂地哭过两次,黎麦都没发现。
黎麦睡在沙发上,看着张灯房间里的一切,她新奇道:“我很喜欢你这个房间。”
“嗯,”张灯说,“我也是,这个房间我已经住了五六年了。”
黎麦愣了下:“不是刚来的吗?”
张灯说漏了嘴,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说道:“这个世界是我写的,不好意思,我才要告诉你。”
张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发生的事情,把黎麦听得一愣一愣地,最后总结道:“所以——你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吗?”
“拉倒吧,”张灯提不起精神来,随口道,“我就是个臭写小说的。”
“可是——”黎麦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又要分开了?”
“嗯,”张灯道,“可能是吧。”
黎麦安静了一会儿,她道:“你真的好厉害啊。”
“还好吧,”张灯没觉得哪里厉害,他根本什么都没做,一直被人利用、被骗得团团转而已,他道,“厉害得另有其人,我们只是普通人。”
“你已经很棒了,”黎麦道,“我如果是你,肯定要被吓死了。”
张灯倒是还好,他主要是被伤心死了,都没顾上害怕。
黎麦道:“那你是真的分手了,而且确实不可能复合了。”
张灯说:“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很坚强,但你不能这么伤害我。”
黎麦轻声笑了:“没事,反正他也不是啥好人。”
“别这么说,”张灯道,“虽然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他对咱们都挺好的,没伤害过咱俩,不用骂他。”
“我靠,”黎麦道,“你是圣母吗?”
张灯:“我是恋爱脑。”
黎麦骂了句:“死恋爱脑。”
“他把把你耍成什么样了?”黎麦道,“要是我当时在,我一定要臭骂他,我恨不得揍死他,虽然我打不过他,但是那也要打,气死我了。”
张灯非常感动,他道:“别说了,我要哭了。”
其实已经哭了。
黎麦道:“你就是人太好了,他们都骗你,你看怎么没人骗我?”
说的也是,张灯想,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总是装作很豁达、很想得开的样子,所以大家都觉得伤害他也没关系。
可是张灯也是因为想和他们交朋友,想对他们好,才会这样的。
“唉,”张灯叹了口气,“算啦。”
黎麦安慰了张灯很久,安慰到自己都睡得呼噜震天,张灯也沉沉地睡去了。
在梦里,张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判断出了那是谁,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俩人面对着面,张灯没上前一步。
下一秒钟,张灯睁开了眼睛,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他的脸上,张灯醒了。
黎麦站在冰箱前哀嚎:“你醒了?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张灯茫然地坐起来,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他道:“哦,那出去吃吧?”
“点外卖,”黎麦道,“我已经饿到没有力气出门了。”
张灯有一种能力,他可以在这个世界中分辨出,哪些人是小说中由他创造的,哪些是现实生活中的人,这种感觉他也说不清,总之就是可以分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