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都没见过卫原野手里有武器,更何况是其他人了,而且这一招一式,甚至很有故意威慑的意思。
张灯想问:“你发什么疯,但是忍住了。”
“你这藏刀术倒是厉害。”董宇说。
卫原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张灯通过这一眼判断出,卫原野现在的心情很不妙。
张灯把手指放在嘴里,品尝血腥的味道,忽然恍然:不会是因为我吧?
林宇舟何等聪明,他马上道:“怪我了,给张灯的手弄破了。”
张灯看了眼卫原野,却觉得卫原野的神色更不妙了。
刚才是生气,现在感觉有些恼怒。
张灯马上意识到不能再说了,他打马虎眼道:“喝了吧,从谁开始?”
几个人都是敞快人,没说什么,分着便喝了,最后只剩下卫原野和张灯,张灯没做好心理准备,推了下卫原野,卫原野喝了口,递给他,张灯刚要闭眼咽了,发现卫原野把一整碗都喝了,连个底都没给他留。
他不动声色地抬高碗底,假装干了,另一只手轻轻挠了挠卫原野的手背。
卫原野果真是因为林宇舟不由分说地划破了自己的手生气了。张灯在心里想。
为什么呢?
是他觉得林宇舟这样做太冒犯了,还是因为卫原野本来有更好的办法没有用上呢?
张灯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很难不多心。
卫原野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人?
为什么他总是做一些含糊的事情,却不把话说清楚呢?
张灯在迷茫中吃完了食不甘味的一餐。
第36章 雨州来羌(六)
颍州处于内陆地区, 距离各个州府都很近,因为灵气充沛,常年山雾缭绕,即使在正午十分的城内, 能见度也不高。
颍州三面环山, 一面环水, 西面的大山被称为鬼没山,即使是鬼进去了, 也很难走出来,里头精怪无数, 恶鬼成群, 只有搬山道人和跑山人会从里面经过, 带出一些奇珍异宝来,卖出好价。
东面的山上, 多狐狸精, 据说有十多窝狐狸,倒是都不成气候,还不曾下山吃人,但是如果有道士从东山走过,往往也是有来无回。
南山是往来的人走的路,直通戈壁,张灯他们就是从南山的路上过来的。
北水听说有龙, 武魂真身曾在水中修习, 骑龙御水,不过他死了之后,龙也消失了。
这些张灯都是听董宇说的,董宇这个人说话虽然不着四六, 没有逻辑,全都是经验主义,但是故事倒是讲得很好,一路上,张灯已经把颍州的风土人情了解得七七八八。
但董宇说话的水分确实很大,他说:“我当年就是在西山修习,我坐在悬崖峭壁上打坐练气,我只需要背靠着山崖,就能借力,这样就算是有妖怪来了,也够不到我,更打扰不到我。”
“有一天我正在修习,”董宇说,“参悟大道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地动山摇,转眼一看,是下头的搬山道人搬着巨大的山石路过,他们行走在山水之间,仿佛猴子一般斗转腾挪,非常敏捷,转眼就来到了我跟前,我眼瞅着山石就要撞到我,赶紧大声呼喊‘这儿有人呢!’然后他们冲我笑了一笑,作揖道歉,又继续往雷州的方向走了。”
董宇:“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把别的山石搬到另一处吗?”
张灯摇头,董宇说:“因为有些石头,并不仅仅是石头,有些石头经过天生地养,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灵石,但是就算是灵石,也还是精怪,它们有的就会幻化成人形去找搬山道人,请求他们把自己搬到一处可以清修的地方。”
张灯现在已经听得无聊了,他道:“所以就是说,为什么有的石头能成精,有的不能啊。莫名其妙。”
他问卫原野,卫原野说:“所有生命都不是凭空诞生的,这世上有人需要一块石头成精,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事情。”
张灯想,也许就像他们一样。
是有人需要他们,他们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张灯总觉得,卫原野说的话很有意思,他有的时候特别喜欢听卫原野跟他讲点什么,但是最近卫原野的话有点太少了。
张灯攒了很多话想和卫原野私下说,但是董宇就像是恶鬼一样狠狠地缠住了他俩,哪怕饭吃完了,定下了下次再共商大事,回去的路上,董宇也跟在他们俩的身后。
董宇:“哥们,我冒昧问一句,你俩到底哪来的?”
张灯:“那也太冒昧了。”
董宇穿着一身工装,梳着道士头,走在街头也算是特立独行,不少人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董宇说:“我觉得你们有来头。”
“有没有又怎么样?”张灯如实道,“反正也不偷不抢,不影响谁。”
董宇:“有理。”
“只是颍州地小,”董宇说,“你们恐怕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算了,”董宇也不强求,他说道:“人各有因果,我何必执着,我们只交朋友,不论过往便了。”
他们几人边说边走,便到了他们住的旅馆,前头好像发生了什么,给堵得水泄不通。
董宇道:“你们住这儿啊。”
张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故事来,他道:“这里怎么了?”
“这地出名的乱套,”董宇说,“这个地方不查通行证,所以谁都能住,价贵,人杂,几乎每天都出事。”
董宇:“你俩要是没杀过人,可以找石宏给你们办张通行证,从这里搬出去。反正他是人精,肯定会帮你。”
张灯和卫原野的视线落在前头,一时没回答他,董宇却误会了:“杀过人啊?”
“杀的少也能开,”董宇说,“一百人以下开红名通行证,无所谓的。”
他看张灯和卫原野仍旧没说话,继续道:“一百人以上开白名通行证,……千人以上开黑名通行证,多掏点钱就行。”
张灯:“……集卡呢?”
“我一直说,你俩也不搭理我,”董宇说,“再往上没有了。”
张灯说:“没杀过人啊,我俩只是在看热闹,好像有人受伤了。”
他们三个凑到前头去,只见满地都是血,一个头上长满了动物毛发、穿着人类衣服的男人闭着眼躺在地上,血就是从他后脑勺流出来的。
一个极其高大壮硕的男人坐在门槛上,低着头,胳膊肘垫在自己的膝盖上,嘴里叼着一根像香烟一样的东西。
张灯从周边人的窃窃私语中大致听出了是什么意思,好像是俩人产生了些口角矛盾,推搡间出了把人弄倒了。
男人虽然高大如牛,但是堆在门槛上,又显得窝窝囊囊的,店里的那只老鼠店长走出来,驱散人群,说道:“都散了都散了,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这店还做什么生意啊,”旁边的人嬉笑调侃,“哪个月不死人啊,怎么还有人敢住?”
张灯觉得不妙,照常理来说,就算晕倒了也不该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这个人胸腔都没有起伏了,张灯斗胆上前去,伸出手放在鼻息下,他吓了一跳,说道:“死了。”
男人终于抬起眼来,说道:“俺没动他。”
动没动的,已经死了,张灯说:“报警啊。”
“报了,”老鼠说,“刚我就打电话了,不过也得等一小时才能过来。”
张灯:“那找医生啊。”
老鼠:“谁找?你找?”
每天店里都会出点事,老鼠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些人花钱找医生,张灯情急之下也有点忘了自己学过的急救常识,董宇蹲下来,摸了摸地下人的动脉,说道:“死透了这都。”
男人依旧道:“俺没动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董宇扒拉了下死者的毛发,说道:“疲愚精。”
“这东西怎么冬天出来了,”他随口说了句,站起来拍了拍手,“死就死了呗,是不是你动手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