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极强的自信心,卫原野只听这话,便觉得他应该从来没有失败过,他觉得自己的成功全依赖于自身的天赋和努力,所以觉得只要还有机会,永远可能东山再起。
卫原野不想打破他的幻想,也没耐心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退后,引下一道雷来,劈向了那道网,但巨大的雷火在碰到那网的时候,居然神奇的消失不见了,好像被吸收了一般。
敕瑕真君大笑着说道:“这网是我的法宝,是我毕生的功法,我就是应劫而生之人,我这一生,都在等待着这一天。”
“你们出不去的,”敕瑕真君道,“我又有什么必要和你们争斗?只要你们走不出去,你们早晚互相残杀,喝血吃肉,等到那个时候,你就懂这天底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同伴相残了。”
“没有吃过人肉的味道吧?”敕瑕真君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嫉恨与仇视,“吃一次就忘不掉了。”
敕瑕真君看了眼卫原野看向的方向,说道:“不如我先杀一个,让你尝尝味儿吧。”
他说着手从衣袖中掏出来,化作鹰爪状,虚空之中一抓,天空中传来鹰叫的声音,张灯抬眼看去,只觉得好像有一双手冲自己而来,他撒腿就跑,看见林宇舟半倒在尸首旁边,面色异常的涨红,张灯一边跑一边道:“真中毒了?症状这么快?啊啊——”
他觉得有人拎起了自己的后脖领,他卡得说不上话,蹬着腿被向后拎起,张灯大喊道:“救救我!”
但是石宏、牛壮、董宇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
卫原野近身和敕瑕真君搏斗,他脸色逐渐冷漠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敕瑕真君的脖子,用力一掐,谁料那人居然微微一笑,不去格挡,反而吐出一口浊气,铺在卫原野脸面上,卫原野屏住呼吸,仍然不撒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脖子,他用力一掰,竟然顶着毒气将敕瑕真君的脖子扭断了!
结果敕瑕真君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稍微偏正自己的脑袋,只听见“咯嘣”一声,又复位了。
敕瑕真君是不死之身,卫原野却吃五谷杂粮,那口浊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卫原野头脑稍稍有些昏沉,他的御风之术失去平衡,只是稍微缓神期间便要掉下去,敕瑕真君便又伸出手来,直冲他的心脏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敕瑕真君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直觉自己全身都被冰雪覆盖住一般,动弹不得,张灯手里拿着雪山木,在半空中接住卫原野,俩人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张灯抬起头来,恨恨地盯着敕瑕真君。
敕瑕真君没有料到张灯这一手,一路上张灯几乎全都躲在别人身后,仿佛是什么法力都没有的普通人,是以才让他失去了警惕。
雪山木的冰冻技能是最强的,张灯在心里打鼓,但是看到敕瑕真君也砸在了地上,心里稍微缓和一些,他觉得他们第一次落在了下风,卫原野似乎也打不过准备充分的敕瑕真君。
出现了危机的时候,张灯最想保护的其实还是卫原野,这是他的私心,他不想让卫原野冒险,哪怕卫原野自己都觉得没什么。
张灯恨道貌岸然的人,他自己这辈子就被道貌岸然地人毁得面目全非,他的前半段人生中,遇到的何小丘、刘岩、他的父母、他的主编,全部都嘴里说着爱与永恒,但做事龌龊,出手肮脏,出现一些自私自利的利己的行为,却宣扬是因为爱他。
来到这个世界,张灯虽然水土不服,觉得一切都不习惯,但他并不讨厌他认识的这些朋友,他们至少是坦诚的,没人说一套做一套,没有伪善的人,甚至直白得让人觉得不适。
张灯道:“不会有人记得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会有神仙感谢你,因为他们贪生怕死,恨不得你死,吃了你的肉治病,”张灯说,“不会有人记得你,因为你做这些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作为神仙的利益,根本不是为了人类。”
张灯道:“你为什么修成神仙?因为你怕死,你想要长生不老,想要疾病全消,想要权力和威严,想要人类敬重你,满足你自己的贪欲,你现在要杀了我们,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你早就知道你要死了,你想作为一个神仙而死,这辈子都没有跌落过神坛,你伪善、自私、满口仁义道德,满手同门血腥,你还指望着名垂青史吗?”
敕瑕真君道:“你这个毛头小子,活了有三十年吗?你真以为自己懂这个世界的运行之道吗?”
“我为何不懂,”张灯看着他,不含任何胆怯,“我自信比你活得更坦诚、更真切,你敢这么说吗?”
张灯道:“我不怕死,也不畏生,我活得很好,我根本不想成仙。你为什么当仙?因为你蝇营狗苟,你活得痛苦、恐惧、嫉恨,就算你成了仙,你仍然没忘记你是人的时候的那种感觉,所以你才宁愿死也不愿意染上人疫。你好可怜!”
所有人:“……”
张灯骂得难听,但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在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当人和当仙又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寿命和法术上的区别。
张灯即使拥有了积雪木,也不怎么用,他觉得法术这个东西只在打架的时候用得上,平时有与没有并不影响他的生活,他不被法术迷惑,也没有贪恋人生,他这一条命真的很珍贵吗?张灯也不觉得,如果真的一条命活几百年,这才是他觉得可怕的事情。
张灯真的不想成仙,他也不想成为特权阶级,不想和别人不一样,他讨厌嘴上喊着大道,身体却往特权里挤的行为,他也不会做这种事。
张灯是何其的自洽,以至于敕瑕真君无法辩驳。
卫原野甩了甩头,眼神里清明多了些,张灯有些担心,卫原野道:“没事了。”
“他的法宝众多,”董宇说,“小心别着了他的道。”
卫原野站了起来,敕瑕真君仍在和张灯的对话中,敕瑕真君道:“这都是你得不到,自欺欺人的说辞罢了,小子,人这一生,力争上游难道有什么错吗?若说神仙有罪,那也该神来审判,人配吗?人类不过是朝生暮死的人牲罢了。你还不配和我说话。”
“配不配难道我没站在这里?”张灯是个完全的事实主义者,他立场坚定地站在事实的立场上,不会被任何人影响自己的思维,张灯说道,“你自己觉得我不配,但其实我已经站在了你面前,你自己觉得成了神仙就高人一等,其实咱俩没什么不同,面对死亡的时候,你甚至没有我坦然。”
张灯虽然比他矮,但是却好像是俯视他:“你可以说我不配,但在我心里,你品行卑劣,思想迂腐,甚至不够格与我聊天。”
众人也极少听见张灯发表过这么多自己的立场和见解。
其实他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张灯更多的时候是聊感情上的问题,张灯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很懂感情、很在乎感情的恋爱脑男生,是一直到这个时候,他的朋友们才意识到,他们完全低估了张灯。
他是一个思想非常成熟健全,且人格完整,没有破绽的成年人,他远比大家想得更多,也更悲观,正因如此,他也更理智,更豁然。
“我让你去说,”敕瑕真君不怒反笑,他双手交叉结印,“你还能说多久?”
阿罗网下降,他们能明显感觉到有无形的压力打在身体的各个角落,张灯回头去看卫原野,他眼神是很坚定的,张灯丝毫不恐惧。
卫原野也看了他一眼,但卫原野的眼神中却复杂了很多,他似乎在思考很多东西。
“不要有所保留,”石宏说话的声音都哑了,似乎是从胸腔里压迫出来的一样,“小心。”
阿罗网继续下降,张灯感觉胸口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他甚至站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石宏更是趴在地板上,呕出一口血来。
脆弱的地砖都直接裂开来,卫原野脚下一蹬,冲着敕瑕真君而去,敕瑕真君看着他,面色又复归平静,张灯不消卫原野来说,甩出雪山木,想要故技重施,却被敕瑕真君躲过,卫原野趁其不备,高抬腿一脚踹向他的胸口,敕瑕真君抓住他的脚踝微微皱眉,他似乎没想到卫原野不用法术,而是选择了一直和他近身搏斗,他正要说话,卫原野在半空中借力转圈,另一条腿顺势抬起,脚跟甩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