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涟又拿起一小块蛋糕，用小叉子叉起，再次递到叶翎唇边。
这一次，叶翎几乎没有犹豫就张开了嘴。柔软的蛋糕奶油在口中化开，带来更强烈的满足感。
他一口口吃着，机械地咀嚼吞咽，像一只被吓坏后，终于被主人用食物慢慢哄回来的小动物。
江涟就那样半跪在他面前，仰着头，专注至极地凝视着他，看他苍白的小脸因为进食而找回血色，看着他湿漉漉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小小的阴影，看着他……舔掉唇角的奶油。
碟子很快见了底。
胃里有了温暖的食物，身体里流失的力气似乎也回来了一些。叶翎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点点，虽然惊惧还未完全消散，但那种濒临崩溃的颤抖总算平息了下去。
江涟看着他把最后一点蛋糕咽下去，才缓缓开口：“现在，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他放下碟子，身体微微前倾，“你对我的喜欢……天台上的告白……是真的吗？没有骗我？”
半跪的姿态，温和的语气，无比真诚的模样，与巷子里那个凶狠偏执的江涟割裂得如同两个人。
这巨大的反差让叶翎的思绪更加混乱，甚至产生了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当然是真的……”叶翎捏着裤腿，声音很小，“我没有骗你。”
至少，在那天台上，面对那样耀眼的江涟，那份混杂着感激、依赖、崇拜和一点点懵懂悸动的心情，并不全是假的。只是这背后所隐藏的任务和欺骗，他无法说出口。
听到再次肯定的答复，江涟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些。他的嘴角缓缓向上牵起，勾勒出一个极其纯粹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眉宇间常年笼罩的冷厉，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少年气。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强迫，只是带着一种宠溺的力道，轻轻揉了揉叶翎蓬松的金发。
“乖。”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叶翎不适应地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江涟的眼睛。
“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江涟站起身，体贴地让出通道，“浴室在那边。”
叶翎如蒙大赦，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低着头飞快地冲进了浴室，反手锁上了门。
他现在急需一个独立的空间，让混乱的脑子冷静下来。
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氤氲的热气逐渐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也暂时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叶翎靠在瓷砖墙上，任由水流拍打脸颊，试图理清这荒谬绝伦的一切。
778还在他脑子里喋喋不休地分析着江涟行为的逻辑漏洞和危险。
但他满脑子都是江涟半跪着递来葡萄时，那“无辜”的眼神，还有江涟得到肯定回答后，眼底那纯粹的光。
那种眼神……也是伪装吗？
可以伪装得那么……真实吗？
他洗了很久，直到皮肤都被热水泡得微微发皱泛红，才慢吞吞地关掉了水龙头。
换上干净的浴袍，他对着镜子里那个眼神迷茫的自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任务期限也快到了……”他低声嘟囔着，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逃避思考。
他轻轻推开浴室门，走廊里只亮着几盏光线昏黄的壁灯，营造出一种朦胧而静谧的氛围。主卧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透出丝毫光亮，也没有任何声响，江涟似乎已经睡下了。
叶翎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了一些。他尽量放轻脚步，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想找点水喝。
然而，经过走廊中段那扇始终紧闭、并被严令禁止靠近的隐形门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那扇门……
上次他只是无意中靠近，就引来了江涟前所未有的严厉呵斥和瞬间阴沉的脸色。那异常激烈的反应，与江涟平日里冷漠镇定的模样天差地别，让他印象深刻。
而此刻，那扇门……竟然虚掩着，露出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丝化学药剂特有的酸涩气味，从那缝隙里幽幽地飘散出来。
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叶翎的心。
但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对真相的渴望，彻底压倒了恐惧。他像是被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抵在了冰凉的门板上。
稍一用力——
“吱呀——”
门向内滑开得更大了些。
诡异的暗红色的光线从门内泄出，勉强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区域，在地上投下扭曲拉长的光影。
在看清门内景象的瞬间，叶翎的瞳孔骤然缩成针眼。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彻底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涌回头顶，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四肢冰冷又麻木。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中央一盏发出诡异暗红色光晕的专业射灯。
在这地狱血光般的照明下，四面墙壁，从天花板到地板，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纠缠交错地……贴满了照片！
无数的照片！
主角只有一个——
他，叶翎！
教室窗边他低头看书时，阳光跳跃在金色发顶的侧影；
食堂角落他啃着面包，腮帮微微鼓起的模样；
树下他自以为隐蔽地探头张望，只露出半张紧张兮兮的小脸；
公交车上他被挤得踉跄，惊慌睁大的榛色眼眸；
便利店收银台后，他抱着那袋“遗忘”的零食时满足得眯起眼的笑容……
还有他在出租屋内的偷拍：
出租屋窗前，他甩动湿漉漉金发时水珠四溅的瞬间；
他趴在桌上睡着时毫无防备的睡颜，睫毛在眼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甚至……甚至有一张，是他刚刚沐浴完毕，全身只松松垮垮地裹着一条浴巾，被捕捉到的光裸上半身侧影！肩线、腰身、白皙莹润的皮肤……暴露无遗！
每一张照片旁边，都贴着白色的便利贴。上面是用一种叶翎无比熟悉的，锋利如同刀刻的笔迹写下的短语：
「我的。」
「可爱。」
「不准对别人笑。」
「想碰。」
……
而最刺眼的一张红色便利贴，就贴在那张半裸的侧影照片旁边。上面只有两个更加凌厉、力透纸背的字：
「想咬。」
“唔……”
叶翎捂住自己的嘴，止住了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退去，本能地要逃离这个充满病态窥视的恐怖巢穴。
就在他退到门口时，后背猛地撞进了一个坚实、滚烫、带着水汽的胸膛。
“啊——！”他惊恐的尖叫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捂了回去。
江涟！
他刚从浴室出来，深灰色的浴袍松垮地系着，发梢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冷峻的下颌线滑落，冰冷地砸在叶翎被捂住的嘴角。
江涟滚烫的胸膛紧贴着叶翎的脊背，心跳透过薄薄的布料震动着叶翎的背心。
“该死……还是被你发现了。”
江涟轻声叹息。他湿漉漉的发梢蹭过叶翎的耳廓，带着水汽的呼吸异常灼热滚烫。
“这些都是……”江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混杂着偏执与深情的战栗，“我珍藏的……宝贝。”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每一张照片，眼神痴迷又专注。
“你看，”他小心翼翼地指向其中几张，“你在这里笑的样子……阳光落在你头发上，像金子一样……在这里发呆的样子，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还有这张，你睡着的样子，很乖，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不会想着躲开我……”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叶翎：“外面太危险了，只有在这里，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
“……喜欢吗？”
他说着让人害怕的话语，声音却忐忑得颤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竟也诡异地燃起一丝微弱的期盼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