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翎面朝着那铁证如山的监控屏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叶翎。”
邵野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清晰且完整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叶先生”。
叶翎僵硬地转动着仿佛生了锈的脖颈，对上邵野的视线。
邵野看了看画布上潦草的涂鸦，又看了看那面监控墙。
最后，目光落回叶翎惨白如纸的脸上。
“告诉我，”邵野缓声，一字一句，“是谁，在逼你做这些？”
叶翎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
“是谁，逼你装成一个自己都厌恶的变态？”邵野的目光愈发锐利。
“谁在逼你……”他的视线再次扫过那面监控墙，声音陡然变冷，“安那些东西？”
叶翎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谁在逼你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连你自己都羞耻得发抖的话？”
邵野连声发问。
“是那个总在你脑子里说话的东西吗？”
邵野微微一顿。
“那个……系统？”
轰隆！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雷霆，狠狠劈中叶翎的天灵盖。
【！！！最高级别警报！警报！目标发现系统存在！核心机密泄露！……能量波动异常！宿……滋滋滋……】
778慌乱的电子音，伴随着尖锐的电子爆鸣，杂乱无章地充斥叶翎的脑海。在一阵漫长的嗡鸣声后，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778它……被邵野一语破的的质问，击溃了！死机了！
叶翎脸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好像也被抽空，双腿一软。
然而，预想中摔倒在地的钝痛并未到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揽住了他下坠的身体。邵野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披着丝滑的睡袍，半抱着他。
叶翎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只能睁大眼睛，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邵野那张彻底撕掉冷漠外衣，写着强势掌控欲的脸。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挣扎，所有羞耻的秘密……都在邵野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下，无所遁形。
“我……邵野……”叶翎只能徒劳地挤出他的名字，根本无法组织出任何有意义的句子。
完蛋了。
彻彻底底地完蛋了！
不但那些精心隐藏的监控屏幕被提前揭露，连778也被邵野发现了！！
系统的存在暴露，这是快穿局历史上闻所未闻的重大事故！他从未接受过任何应对系统暴露的危机演练。
现在好了，邵野不仅知道了他那些阴暗的偷窥行径，更知道了这一切是源于一个更加卑劣的“任务”……
而邵野本人，这个活生生的的人，在他和778的剧本里，似乎只是一个需要被“突破”的关卡、一个被“观察”的对象。
邵野会怎么想？愤怒？嫌恶？
叶翎不知道，只能深深低着头。
“对不起……”
“对不起？”邵野似笑非笑，重复了一遍。
他看着那缩着肩膀的金发青年，心中情绪翻涌，可那种情绪不是嫌恶，不是愤怒，而是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掌控欲，甚至……陌生的施暴欲。
他终于揭开了这只小金毛所有反常，揭开了那笨拙、割裂表象下的真相。
被那冰冷的“系统”逼迫着扮演“变态”的小金毛，此刻终于被剥去了所有虚假的外壳，露出了最柔软、最无助、最真实……
也是最可爱的的内核。
“真的……对不起。”叶翎紧紧捏着画笔，整个鸟蔫头蔫脑。
“嗯……既然觉得对不起……”邵野并没有露出任何气恼的神情，反而唇角微勾，“那你说说，要怎么补偿我？”
补偿？
叶翎惊诧地抬起头，湿润的榛色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
晋江小说世界里的主角攻，果然……
果然和778无数次强调过的一样，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度和心胸！即使遭遇了如此不堪的欺骗和窥探，他竟然……还愿意给自己一个补偿的机会？
一丝微弱的的希望火苗，在叶翎绝望的心底缓缓升腾。
“你既然以我为模特作画，”邵野的声音恢复了平缓，“就应该拿出相应的专业水准来，把这些画画好。画到……”
他故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满意为止。这就是你现在的任务，也是你的补偿。”
叶翎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生怕慢了一秒对方就会收回这恩典：“好！好！我一定认真画！画好！”
邵野在工作学习上的认真程度和近乎恐怖的执行力，叶翎是最清楚的，通过那些不分昼夜、事无巨细的监控。
他绝不能在这个卷王面前表现得太过懒散业余，惹得对方厌烦，失去这唯一的“赎罪”机会。
叶翎近乎虔诚地重新拿起画笔。
“这里，”邵野忽然走了过来，“下颌线的转折太急了，我有那么刻薄吗？”
叶翎立刻紧张地绷紧了脊背，却撞进一双噙着笑意的黑眸里。
那总是覆着冰霜的眼睛，此刻仿佛盛了融化的蜜糖。他又吓了一跳，慌乱地低下头，铅笔在纸上划出歪斜的弧线：“我、我改……”
“不用改了。”邵野抽走他手里的笔，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画这么久，不累吗？”
邵野指指落地窗旁的单人沙发，“阳光正好，你坐那里吧。”
叶翎懵懵懂懂地从画架前离开，坐到模特专属的沙发上，然后看着邵野拿起画板走到他面前。
“之前是你画我，”邵野说，“现在换我画你。你可以在做模特的时候好好想想，什么才是真正的观察和写生。”
“放松点，”邵野轻轻一笑，似乎只是好心提醒，“你这样紧绷着，线条也会僵硬的。”
叶翎：“……”更紧张了。
邵野的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目光在他脸上和画纸间来回移动，偶尔会忍不住起身过来，调整一下他的姿势。
有时是轻轻拨弄他额前的碎发，有时是调整他肩膀的角度。
突然，邵野停下了笔。就在叶翎终于准备放下那口提着的气的时候，邵野垂眸，轻轻叹息。
“现在，你知道被凝视是什么感觉了？”邵野慢悠悠道，“那些夜里，我在地下室翻身时都在想……你是不是正看着？”
叶翎一抖，还未完全消散的愧疚感顿时卷土重来：“对不起……”
“没关系。”邵野倒是大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这样轻描淡写，叶翎心头的愧疚反而更重更沉了。
仅仅依靠威压和逼迫，并不能真正俘获这只善良敏感又受过惊吓的小鸟。
邵野清楚，他需要慢一点，需要攻心。
日头渐沉，叶翎的目光不由得被窗外金灿灿的夕阳所吸引。
邵野偶尔动笔，偶尔凝眉深思，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叶翎。”
叶翎下意识地转头。
邵野没有看他，目光也投向窗外被夕阳染红的云层。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是在城西那家最破旧的孤儿院长大的。”邵野的声音平静，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尘封的往事，“冬天没有足够的暖气，夏天蚊虫肆虐。食物永远不够分，抢不到就只能饿着。衣服是别人捐的，永远不合身……”
叶翎的心猛地一抽。
他知道邵野家境清贫，但从未想过小说未加笔墨描写的，是如此具体而残酷的过往。他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在那里，必须保持安静、不惹麻烦，还要能干活。”邵野扯了扯嘴角，“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所有的‘好’都带着目的，或者需要你用十倍的努力去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