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一颗子弹一条腿。”
庄嘉轩补充:“贺朝阳还真的又补了一枪,不过射歪了。”
“当时,我这边刚把阿姨救下来,远远看见贺朝阳中枪后,跟陈宗礼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听完,他就失了控似的,跑过去揍贺朝阳。”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失控的陈宗礼,双眼通红,满身杀气。要不是你的保镖拦得快,贺朝阳等不到救援直升机,估计直接死在邮轮上。”
陈一诺喃喃:“那……贺朝阳的腿断了,贺家会善罢甘休吗?”
庄嘉轩惊讶于陈一诺的反应,重伤刚醒,头脑还如此敏捷。
他挠挠头,有些吱唔:“按照医生的诊断,主要因为中枪部位受感染,不得不截肢。但贺朝阳他妈目睹了全过程。直接大闹医院,说是陈宗礼害他儿子没了两条腿。现在……反过来告他谋杀。”
陈一诺眉头一蹙,难以置信道:“什么?!”
陈宗瑜脸色也不好看:“你放心,这些事也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陈李两家的律师团队都不是吃素的。贺朝阳诈骗、挟持人质、还对你开枪,那都是人证物证俱在,板上钉钉的事。”
“陈宗礼最多被指控一项过度防御。按照王律的意思,他开枪的目的是为了阻止贺朝阳对你造成二次伤害。从目前证据看,他被判无罪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陈一诺这才松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得知陈宗礼差点杀了贺朝阳的时候,陈一诺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他重生以来,最后怕的时刻。
重生这一趟,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延长了一倍。也戏剧性地把他的人生,强拆成上下两集。
他在上集的波谲云诡里,一步错步步错,最终丢了性命;在下集的重启人生中,步步为营。他总觉得自己重生的任务之一,就是要对让大反派贺朝阳受到应有的惩罚。
于是,他在船上孤注一掷,引贺朝阳向他开枪。因为他只要开枪,故意杀人的罪名就定了。
但他万万猜不到,这辈子,他跟陈宗礼成为了恋人。
于是,当他被贺朝阳击中后,陈宗礼为了替他报仇,不但对贺朝阳开了枪,还差点因为情绪失控“激情杀人”。
跟王之初律师混了那么久,正当防卫和防御过当之间的差别,还是多少了解。如果按陈宗瑜说的,正当防卫当然最好,但他也清楚,法律上对这个行为的定性是有难度的。
而让他后怕的是,万一陈宗礼真的为他杀了人,堂堂太子爷沦为“杀人犯”锒铛入狱,陈一诺报复贺朝阳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庄嘉轩跟陈宗礼关系更好,自然多说一些好话:“虽然不知道你们刚刚吵什么,但我不是偏帮兄弟啊,就是觉得这些事你多少该知道。”
“除了刚说的那些,那晚你中枪后,从你送进医院、手术室抢救还有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陈宗礼几乎寸步不离,还要照顾老太太,简直住在医院,整个人瘦了一圈呢。看在这份上,饶了他吧。”
本来就内疚的陈一诺,听到庄嘉轩这句,想起睁开眼看见陈宗礼的憔悴,心里更难受了。
陈宗瑜看陈一诺脸色苍白,瞪着庄嘉轩,示意他别说了,柔声道:“一诺哥哥,你才刚醒,别想太多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看你挺累的。”
陈一诺扯了扯嘴角,应了声:“好。”
说完慢慢平躺回病床上,闭眼前,他忽然问:“那天,贺朝阳到底跟陈宗礼说了句什么?”
他非常想知道,那句能让陈宗礼彻底丧失理智的话,到底是什么……
陈宗瑜面有难色,沉默了半晌。
“他说,陈宗礼我真羡慕你,每回都有陈一诺当你的替死鬼!”
杀人诛心。
他说的每回,实际上是两回。
第一回,当年陈一诺出国,让陈宗礼挽回董事会的信任。
第二回,贺朝阳的第一枪瞄准了他们两个,但陈一诺先替他挡了。
陈一诺出国这件事,是陈宗礼无法释怀的心病,如今,贺朝阳不但哪儿疼戳哪儿,还用陈一诺身上新鲜的弹孔,刺激陈宗礼。
别说陈宗礼要杀人,陈一诺现在都想杀人!
……
等陈一诺再次醒来,陈宗瑜和庄嘉轩已经走了,病房里很安静。
陈一诺恍惚地看着天花板,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睡前的满腔怒意。
恍惚间,他甚至在想,他们真的有来过吗?那些对话真的存在过吗?抑或全是他的梦。
病房的门“唰”地被推开,陈宗礼先朝病床看了眼,发现陈一诺也在看他,顿了顿:“醒了?”
陈一诺有些沙哑地应了声:“嗯。”
陈宗礼进病房,反手关上门。走近,陈一诺才看清他换了一身灰色运动套装,身上飘来一股馥郁的红茶香气,整个人清清爽爽,跟离开前的那个颓废的陈宗礼判若两人。
兴许是分开后,各自冷静过,加上陈一诺知悉了内情,一时间,他跟陈宗礼之间居然有些尴尬。
“啪嗒——”陈宗礼把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茶几上,他以为陈一诺会再睡久一点,没想到他来的时候,对方已经醒了。
两人明明是那么亲密的关系,此时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陈一诺率先打破尴尬,眯眼看着茶几上的盒子:“那是什么?”
陈宗礼摸摸鼻子说道:“食盒,兰姨给你准备了清粥小菜。二婶给你准备了点心。”
“她们听说你醒了,说要一起过来看你。但兰姨最近忙着照顾奶奶,又担心你,精神状态不好,二婶刚出院,我就没让她们来。”
陈一诺点点头,声音还是哑:“替我谢谢兰姨和二婶。”
对话中断,病房陷入沉寂,彼此尴尬地结冰。那么多年还是头一回。
陈宗礼有些局促,问道:“你饿了吗?要现在吃吗?”
从醒来到现在,陈一诺滴米未进,说起来确实有些饿,他点头:“好。”
陈宗礼把陈一诺从床上扶坐起来,升起床板调到舒适的角度,再把餐桌推到病床中间,摆上食盒。
食盒是黑底梅花纹,一共三层。
第一层是腐竹白果粥:放在炖盅里煮得绵密细腻,米香诱人,白果可口。
第二层是小菜三款:豆鼓橄榄菜、香腌萝卜头以及菜脯煎蛋,咸香具备,勾人口水。
第三层是二婶准备的小点心:小米糕、马蹄糕、桂花糕,还没入口,已经闻到甜丝丝的味道。
他看着面前摆得满满当当的食物,惊讶道:“那么多?”
陈宗礼无奈地耸肩:“这已经是我拼命拦着的份量了。”
天知道兰姨和二婶在老宅准备食盒时的阵仗多吓人,幸亏他跑得快,否则,不止一个三层食盒。
陈一诺完全能想象当时兰姨和二婶对满桌的菜挑挑拣拣,结果陈宗礼提着食盒逃跑的画面,心里涌出一阵暖意。
他勾起嘴角,勺子舀了舀炖盅里的白果粥,飘出淡淡米香,馋虫轻松被拿捏。他喝了一大口,米粒绵软,浑身暖和,一本满足。
陈宗礼看他拿着筷子在小菜和点心之间,左右为难,不知道先吃什么。这样充满“活人感”的,健健康康的陈一诺,是过去七天,他心里唯一许的愿。
正如庄嘉轩说的,他在这里等了七天,好不容易人醒了,他居然跟陈一诺讨论对错,确实不应该。
生死都越过了,对错又算什么?
陈一诺余光知道陈宗礼在看自己,有些吃不下咽,抬头问:“哥,你吃饭了吗?”
陈宗礼:“着急过来,随便吃了几口。”
“哎呀,勺子和筷子我都用过了”,陈一诺把剩下的小叉子递给他:“将就着陪我吃点吧。”
陈宗礼直接抢过他的筷子,侧身坐在床边,冷不丁地:“吵个架还生分了,我怕你那点口水?”
陈一诺喃喃:“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