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声,继续吸溜拉面。
庄嘉轩闻言大吃一惊,他坐到陈一诺身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去年港城首富的位置已经是贺朗的了。建盛集团连续抢了天峻好几个项目,你帮谁也不能帮贺家吧?”
“吸溜吸溜——”陈一诺嗦了一口。
王之初也担心,怕隔墙有耳,压低声音道:“一诺,你不在港城可能不知道,去年贺朝阳替他爸收购了一家游戏公司。本来条件谈得好好的,就在签约当天,告知对方,他要求游戏公司在收购前,把35岁以上员工全部裁掉。就是想给建盛省了一大笔赔偿。游戏公司的CEO刚开始对他称兄道弟,甚至说服股东卖股份给贺朝阳,没想到转身被他反咬一口……”
“吸溜吸溜——”陈一诺又嗦了一口。
“贺朗觉得他办得漂亮,才把羽南港交给他。他现在只想把他哥拉下来,自己上位。现在哄你合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朝你背后捅一刀。你可要小心啊!”
趁着大家说嘴的功夫,陈一诺吃完最后一口拉面,浓郁的骨头汤侵入身体,拉面配上肉质鲜美的加厚豚肉,把他的胃收拾得妥妥贴贴。
“咕嘟咕嘟——”
“啪——”
他放下拉面碗,擦擦嘴,满足地打了个嗝,眼睛滴溜溜看了一圈。
他知道,日料店内所有人,包括已经躲到角落的贺朝阳,都在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他们低声的对话,对方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站在陈宗礼面前,故意挑衅道:“是你自己说,我们的赌约不算数。把我赶出国的那刻起,天峻的事和我无关。跟谁合作,那是老子的自由。”
他从卡座起身,手指点了点陈宗礼深蓝白点领带,评价道:“领带哪儿买的,真丑!”
说完,抬起下巴,跟王之初一起离开了恒福。
庄嘉轩骂骂咧咧:“看见没!小崽子胳膊肘往外拐!每回跟他说话,我就高血压!”
陈宗礼垂眸看着领带,手指触碰被陈一诺点过的地方,撂下一句:“年纪轻轻就高血压,看看医生吧!”
“走了。”
也不管庄嘉轩在背后骂他:“走了?一起啊?操!老子没开车……”
庄嘉轩匆匆离开的背后,贺朝阳的视线隔着竹帘灼灼看着门口方向。
他看着陈家两兄弟分别上了各自的车,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像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
半小时后,陈宗礼抵达港城的下城区,旧时候这里是港城的平民窟。
他停好车,踱步到骑楼老街,这条街的两旁,全是拥有上百年历史的两三层高骑楼。上面住人,底层开设商铺,商铺顶部外展一层遮挡,形成一条公共走廊。台风季节遮风挡雨,湿热夏季打造阴凉。
陈宗礼只身走进骑楼老街,推开其中一家蓝绿木门,门上的黄铜门铃发出“叮叮”声,提示有客来访。
陈宗礼迈步上二楼,把门头的“Monica私人订制”牌子留在身后。
平民窟里藏龙卧虎,这家店里也藏着厉害的手艺人。
一个浅金色头发的中年男人,身材板正,穿着白衬衫棕色马甲,脖子上挂着一把软尺。
他叫阿墨,这家店是他母亲Monica创建的,母亲去世后,他接手了店铺,除了订制衣服,还会做造型,是很多明星、豪门名媛的御用服装、造型师。
陈宗礼进门时,阿墨正拿着软尺给一位客人量尺寸,他金丝眼镜落到鼻尖,眯着眼看来人。
阿墨:“哟,太子爷闻着你的味来了!”
穿咖啡色针织薄衫的客人转过身,乌黑的眼眸狡黠地闪过得意,睨着陈宗礼:“还以为你没听懂。”
陈宗礼甩甩自己的深蓝白点领带,这条领带是他19岁生日,陈一诺在这里定制西服时,特意给他挑的礼物。因为是他送的,每次陈宗礼戴,陈一诺都会送上一波彩虹屁。
但他在恒福说:真丑,哪里买的。
刚开始陈宗礼还感觉意外,后来就猜到了,这是陈一诺约他在这里见面。
陈宗礼恶人先告状:“阿墨,他说你亲手设计的领带丑。”
“你说什么?”
阿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睛长刀子似的戳向陈一诺。他最忌讳人家说他东西丑,没有之一。
陈一诺举起双手,解释道:“恒福店里,全是贺朝阳的耳目,我给你递暗号不得隐蔽些吗?”
阿墨不解:“都什么年代了,还间谍玩暗号。微信里发个定位不行吗?”
陈一诺不语,那双狡黠的眸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宗礼,说道:“对啊,这怪谁呢?”
还能怪谁?
说起来挺遗憾的。有一段时间,港城对于陈一诺而言是一个幸福感爆棚的地方。他有家,有朋友,有亲人,而陈宗礼,是比亲人更亲的人。
当时,他跟陈宗礼关系那么好,真的就像亲兄弟似的。为此,出国后的一段时间,陈一诺很消沉,那种又被遗弃的感觉让他难受得想死。
于是,他狠心把陈宗礼所有联系方式全删。直到陈宗礼死,都没加回来过。
陈宗礼态度良好,垂眸应了下来:“嗯,怪我。”
阿墨读不懂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嘟囔着,这两兄弟说话怎么粘粘糊糊的,一个撒娇一个哄……
他收起软尺,拿上量好的数据,不当电灯泡:“我就不碍事了,你们继续怪来怪去吧。”
临走前,提醒一句:“我待会还有客人的啊,你们尽快聊完赶紧走。”
尽快?他们要聊的事太多,可快不了。
但没有比这里更私密的地方了,陈一诺骗人道:“能快就快,快不了,太子爷包场。”
陈宗礼莞尔一笑,没拒绝。
……
夏日天气多变,刚刚还是恶毒的日头,飘来的几朵厚云,一阵怪风吹过,雨滴便猝不及防地砸到地上。行人们捂着脑袋,慌忙地从对面马路跑到骑楼下躲雨。
比起户外的慌乱,室内的人心中腾升出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阿墨离开后,房间里剩下他俩,陈一诺倚着窗边,任雨滴打在圆拱状的玻璃窗上。
曾经,在这样的雨天,陈一诺会赖在陈宗礼的书房,他拽着毯子靠在沙发做功课,陈宗礼对着电脑处理工作,各做各的事,彼此不说话,不时看彼此一眼,然后心安地继续手头上的事。
这在陈一诺记忆中,全是上辈子的事了。
回到现实,陈一诺目光移到他的手上:“手怎么样了?”
陈宗礼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面还缠着肉色贴布,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好差不多了。”
陈一诺表情松快一些,继续道:“这次,建盛竞标羽南港,负责人是贺朝阳。他刚刚跟我透露了一些项目细节……”
雨声太吵,陈宗礼迈步向前,站在圆拱窗的另一边,两人一左一右贴着,朝窗外看去。
陈一诺把贺朝阳刚刚说的信息,一五一十转述给陈宗礼。边聊边赏完一场雨。
半晌,陈宗礼缓缓开口:“除了最终选定两家中标,我们知道的消息差不多。”
“如果zf看重方案,那就找最好的设计师,这种资源,天峻还是能找到的。但这样还不够……”
陈一诺心有灵犀地看向陈宗礼,他的所有商业相关的理论,都是陈宗礼手把手教的。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他唇珠微微上翘,认同道:“确实,天峻有资源,贺朝阳也有。”
“差异不在这里,要把羽南港打造成高新科技港,如何引进高新科技公司,也是重点,如果我们的方案里能把明确入驻的科技公司列举,一定是加分的。”
“我们?”陈宗礼敏锐捕捉着关键词不放,逗他:“我以为,你打算跟贺朝阳合作。”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陈一诺露出一些窘迫,嘴上还要硬杠:“你想我跟他合作?”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配跟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