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戳穿悯希的真面目。
在一天晚上,悯希照常喂完奶走出门的时候,卡里克悄然变小,遁出门缝跟在悯希身后。
手里拿着卡里克专属小蓝碗的悯希,刚好遇见一个迎面走来的同事。
对方看见安然无恙的悯希,又看见他身后栖息地的门牌名字,惊叹:“至今我还很不可思议,你居然能和卡里克平安相处。”
“我们都一致认为他是收容所里最难管、最讨厌的一只精神体。”
“难管?”
悯希摇头,和对方边走,边闲聊:“其实卡里克不难管,他挺乖的,可能你们因为他体格大怕他,没怎么发现,他心思很细腻,我每次去他那里,他都会提前磨好爪子,还会用身上的毛擦干净门口地上的水,怕我摔倒。”
“我每次去都要装作看不见他胳膊下的毛又湿又黑,很可爱,我还挺喜欢他的。”
同事扶住太阳穴:“也只有你会这样觉得了……你口中的卡里克,和我认识的卡里克也不像一头龙。”
悯希笑笑:“花时间久点就能发现了。我到了,晚安,好梦。”
“好梦。”
……
悯希入职的第六天。
惊异地发现,卡里克突然变得黏人起来。
是那种鬼鬼祟祟的黏。
悯希给其他精神体打针喂药的时候,卡里克躲在人家家里的石头后面,偷偷探出脑袋看他,悯希去鳄鱼家里喂食,卡里克也猫在天花板的悬梁上面,时刻盯着悯希。
悯希负责喂1-3区的水系精神体,还有A-C区的陆地精神体,全部喂完要一小时左右,卡里克全程都在黏着他。
喂到最后一个小鸟精神体的时候,悯希走去木桩后面看,发现卡里克已经撑不住睡着了,到底是幼儿,睡得四仰八叉。
迷迷糊糊中看见悯希接近,卡里克来不及磨爪子,便在睡死过去前嗖一下变小,变成拳头大点。
悯希叹口气,双手捧起迷你的小龙放进口袋里。
卡里克的栖息地离这里很远,他接下来要去厅里写今天的观察报告,是反方向,只能先将卡里克带在身边。
好在卡里克很乖,抱住自己的尾巴,像猫一样蜷成团,仰躺在他的口袋里。
悯希尽量控制住身体平稳,不让脚步太晃荡,让卡里克睡得安稳些,没想到刚走几步,便遇上拿着一沓资料,神色焦灼的沈玲。
“悯希?你要去大厅?”
沈玲看见他,瞳孔惊喜地一缩,又马上焦虑地往外扩回原状。
悯希把手伸进口袋,压住小龙的耳朵,点点头:“正要去,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沈玲连忙拍住自己的脸:“有吗?”
悯希嗯:“有,还很重。”
沈玲无可奈何:“好吧,怪不得所长总说我藏不住事。”
她长长叹出一口瘀滞在胸口的气:“我那天不是和你说,收容所有时会接委托单子外出救援吗?我们有个接委托的网站,就在刚才,我们接到一个来自荒落沙漠的救援单。”
悯希不太明白:“那不是好事吗,是救援难度太大?”
沈玲一脸衰弱:“有一点原因,荒落沙漠经常有星盗流窜,他们长炮长枪的,手无寸铁的人去了就是找死。不过这次,只用去沙漠边缘,倒也不算太危险。”
“这回需要救的是一个幼崽精神体,委托人是个路过的富商,他看见有个流浪小孩昏迷在路上,可又没有最近的、有医疗条件的曼城的出入证,只好在我们网站上下了委托单子……而他选的饲养员,就是你。”
悯希顿了顿:“我?”
沈玲如同幽魂一样在原地飘荡:“对,因为我们挂在网上,关于你的描述噱头写的是……能驯服卡里克的饲养员,或许正因为这个,对方才选择了刚入职的你。”
悯希怔愣过后,语气轻松道:“那就我去吧,刚好把那些精神体全部喂完了,现在很清闲。”
沈玲抓狂:“可是、可是那太危险啊,你还毫无经验!”
悯希安抚道:“你刚才才说是沙漠边缘,不算危险,没事,我看过入职必看教学,只是给精神体做简单包扎、再带回所里来,我可以胜任的,别担心。”
尽管有此保证,前两天也的确看悯希加班加点地在看医疗教学,可沈玲还是心里惴惴。
正要说话,悯希却打断道:“既然是流浪小孩,那我去做几个小蛋糕作为给他的见面礼吧。”
临走前,他对沈玲礼貌地一颔首:“辛苦你把整理好的资料发给我。”
……
收到沈玲陆续发来的资料时,悯希做完几个蛋糕,又将卡里克放回小龙窝里,穿好斗篷带上出入证准备出所了。
曼城的出入境关卡在收容所的附近,他挎上救援箱,来到重兵把守的关卡口。
低头往外拿出入证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传来沉闷的轱辘声。
是一帮奴隶主在拿鞭子抽打那些苦力。
关卡口需要建一座哨楼,于是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奴隶在加班加点地运输沙砾和木桩,尽管如此,进度还是很慢,惹得奴隶主非常不快,鞭子抽得啪啪响。
悯希看得皱起眉。
对比起记忆中的蓝星,这个世界所有文明都要落后许多,除去一骑绝尘的科技,这里人的思想,关于土木的知识都极为贫瘠。
悯希看到的所有地方地基都打得很差,房子承重不好,处处裸露,大多只有一层,两层是顶天了。
他不由想起收容所里那些精力旺盛到到处闹腾的精神体们……
如果有他们帮忙,会不会,一栋房子的建造会更快一些?
这个灵感仅冒出一个头,就被一阵马蹄声打碎。
悯希抬起头,看见对面不远处跑来一匹马,上面的人银装素裹,叫停马后立刻翻身下去,噔噔几步走到一个人的面前。
斐西诺站在一匹马边上,收起水壶,神色冰冷地呵斥来人:“下次再这么冒冒失失,忘记带配剑,就自己打包袱走人!”
那骑士格外懊恼:“对不起殿下,请上马!”
斐西诺一条腿裹满望而生畏的银甲,砰然踩在马身拴的脚踏板上,然后伸出手,照例搭在旁边侍从的掌心,准备借力翻身上马。
只是搭上的一瞬间,他立刻发觉不对。
斐西诺浑身气血上涌至脸。
猛然回过头——
一条烂大街的黑色斗篷就这么闯进眼底。
果然……斐西诺气竭一般倒吸一口气,顷刻间闹了个恼羞成怒的大红脸。
果然不是他的侍从。
他的侍从都是些风吹日晒的小麦皮肤,不会有眼前人接近透明的颜色。
站在马边上的人见他看过来了,往上掀起一点斗篷,不顾他不知缘由而愤怒的脸,又对他眨了眨眼。
斗篷下的那张脸神情生动活泼,但只要见过他的人,无一不会想起牧师描绘的那副场景,“一片茉莉残瓣,飘在消融的圣洁雪水上”。
那是无论怎么接近,接触,都高贵疏离到会让人恍觉虚假的五官。
恍若活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仙境中的人,高不可攀、气质至纯,即使有肢体接触,他们的身份、灵魂也相距甚远。
几缕香气悄悄飘出,在斗篷下如若化作一条条烟丝,顺着他们搭在一起的胳膊,飘到鼻尖。
斐西诺维持着要上不上的怪异动作,呼吸抖了两下,仿佛遭到莫大羞辱似的,语无伦次道:“放、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