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轻吻的一小下触碰,仅持续了半秒钟不到,慕仑就移开,在众人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或揣测慕仑与救世主关系的众多复杂眼神中,转身大步离去。
天边阴云密布,慕仑走出校门不久,在一座大厦下面停住,仰起头,面无表情地低喃了句。
“今天的天气有点糟糕啊。”
有点……像十年前的那一天。
……
时间回到十年前——
莎里斯蒂在经历过那场炼狱之后,伊克大帝有放权的意思。
他想让斐西诺这只从小跟随他蹒跚学步的雏鸟,学会自己处理些要事,于是将军队的强化和皇宫的重建,还有未来的规划,全权交由斐西诺处理。
斐西诺从早忙到晚,脚都沾不到地,悯希倒比他轻松许多,只是需要每晚都检查乌庚行和慕仑的学业。
那晚,悯希坐在寝宫的阳台外面,手里拿着慕仑的试卷。
冷风吹进来,让他刚洗过澡的高温身体温度猛降,他不得不去取一条绒毯披在肩上。
绒毯是深色调的棕色,拢在他发尾和肩颈的交界处,只吝啬露出些许雪肤,白得晃眼,如有积雪敷在上面。
他垂眸看向卷面。
数不清的红叉和仅有个位数的分数,让悯希眉心稍蹙。
也才惊觉过来,这些天只有乌庚行每天来他这里查漏补缺,慕仑连面都不露。
他似乎在外面有重要的事情,悯希的教育和期望,对他就是耳旁风,在天枰上的重量远远不如他手头的那些事。
悯希用掌心滑过卷面,脸色有点沉下,这时,他忽然听见虚拢的房门外,飘过轻微的脚步声,同时有人影闪过。
悯希眸光微闪,仅是三秒的考虑时间,他站起来走到前面,指尖扣紧阳台的镂空栏杆。
侧目:“慕仑,你再不进来,我现在就跳下去。”
悯希如此威胁道。
斐西诺给悯希安排的寝宫是全莎里斯蒂皇室风景最好的一间,阳台朝湖,楼下就是一片未经污染过的湛蓝湖泊,早晨推窗还能闻见鸟语花香。
但风景美则美矣,这个季节,这个天,这个气温,人要是在晚上跳到湖里,冻感冒都是轻的。
悯希几乎是在用自己的健康做威胁。
乌庚行和慕仑两人对他有依赖情绪,乌庚行是表里如一,慕仑是外冷内热,但都一样。对他们来说,“你不听话,我就用皮带抽你”,“你不听话,我晚上就不吃饭了”,后者的效果远远比前者更管用。
他们从来只吃后面那套,无论真假。
然而这次,门外却毫无动静。
悯希眼眸垂下,脸上浮出些许震惊……慕仑竟然对这招免疫了。
他指腹轻叩栏杆,没想多久便转身,退到门口的视野盲区处,又抬手搬起凳子,抿唇往外面扔去。
“嗵!”
椅子砸在水面上,立刻砸出狰狞的漩涡。
在空无一人的楼下发出可怖的回声。
水花融回湖面的轻响,和下一秒,有人大步推门而入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身高已拔高几厘米的少年表情微裂,神情恐怖,疾步跑到阳台处,想也不想直接翻过栏杆跳下去。
站在一旁的悯希伸出手,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不是……他怎么真跳了?
他都不看看缺少一把的椅子,也不往湖里看看,说跳就跳?
只是想骗人进来的悯希眼睛微微地放大,显然事态已经超出他的掌控,他连忙伏到栏杆上,往下喊:“慕仑,我骗你的,我没跳!”
慕仑精通水性,悯希倒不担心他会溺水,但湖水太冷,这一跳他好不容易养好的免疫力得倒退多少年。
跃进湖里的少年跳进去后直接屏住呼吸潜到深处到处找人,他连续找了三分钟,连一片黑藻都没放过,全程耳朵都因高度紧张而嗡嗡响,随时有血管爆裂的风险。
是很久以后,慕仑才隐隐约约听见上面有声音传来,他马上绷紧双腿肌肉,往岸上游。
哗啦一声,慕仑破出水面,他脸上没有丝毫被愚弄的恼怒,踉跄两步走到岸边,连身上掉水也没管,仰起眼睛就在阳台上寻找悯希的身影,确保悯希是否真的安全。
悯希看见他从水里出来了,连忙跑到楼里,把身上闷热的绒毯披在他身上,再全部拢紧。
“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我一骗就上当,你怎么想的啊,哪有人会真的因为你不进来就跳湖,我又不是自虐狂。再说,那落水声音也不对啊,你就一点也不怀疑一下……”
悯希絮絮叨叨,又用毛巾给他擦头发上的水。
好一通唠叨过后,悯希安静下来,盯住慕仑的眼睛问:“好了,不管过程如何,我总算抓到你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段时间你都在忙什么了吗?”
不等回话,悯希就事先强调:“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撒谎的孩子,如果你骗了我,我也许当下不会察觉,后面也一定会知道,到那时,我会更生气。”
被毛巾拢住的慕仑,一直维持垂头的姿势。
时间过去许久,久到悯希以为他就要这么瞒下去的时候,慕仑开口道:“我出去找拳击教练了。”
悯希诧异:“你喜欢拳击?”
“不喜欢,”慕仑摇头,“只是想练而已。”
十几岁的少年心思非常好猜,悯希稍微前后串联了一下,就猜出来了。半年前抓捕圣维德回去之后,慕仑就总是白天出去,再带一身伤回来。
悯希抿唇,他抬起手,轻轻抚摸过慕仑的脑袋:“好,你想做的都可以去做。但我也想你分点时间给我,偶尔来找我分析一下错题好吗?”
“如果你愿意配合我的话,我下周末带你去游乐场玩,不带小庚行哦。到时,我会再送一份礼物给你,我保证,你会很喜欢。”
慕仑轻声:“真的吗?”
“对,真的,我确定。”悯希笑着说。
确定?
撒谎。
爱撒谎的骗子。
你所说的确定,就是在那天之后全然失踪,在皇宫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影,没留下一封信,没留下任何言语。宫里的一切都没带走,全都丢得干干净净,包括他。
足足十年了,你都没兑现你的诺言。
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言而无信的骗子。
所以亲爱的悯希。
你最好祈祷。
千万——别让我抓到你。
第65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3)
德兰星, 被称为温柔乡的某处歌厅里,一行人醉醺醺地从里面走出来,准备坐上悬浮车回家。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还在拿通讯器和人讲话,甚至还没走近悬浮车, 一声枪响就直接爆在耳边。
男人胸口顿时出现一个血红的窟窿。
剩余人在刹那间惊慌失措地惊叫起来:“艾尔默曼?是谁?!”
几名亲兵迅速回神, 纷纷拔出枪来,将剩余人围在中间, 徒劳地对准四周到处移动枪口。
然而他们围拢的防护圈没起任何作用,下一秒, 又是一声枪响,又是哐当倒地的一个人。
“有杀手,快躲起来!!”
“你们这些亲兵都是白吃饭的吗,有人在伏击你们也没发现?!!”
事实上,亲兵们也很无辜。
能被挑来当这些大臣贵族的亲兵,全都是经历过掉一层皮的试炼的。
但在枪声响起之前,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有异常的精神力波动,那潜藏在暗处里的人,绝对有遥遥之上、超强碾压他们的精神力!
“肯定是情报局那些可恨的家伙!那狗皇帝之前说, 不归顺莎里斯蒂的惩罚, 你们很快会知道的……原来都在这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