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靳眼睛瞪着,二话不说要给皇帝跪下,结果老皇帝不听他的,甚至不再听悯希的了,直接说:“带走。”
……
纪照英一晚上没睡,在舫中叫人给他画押,担保他的清白,好不容易叫全了所有人,一张保证书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指印。
揣着保证书匆匆往侯府赶,看到的就是悯希被囚上马车的身形。
纪照英瞬间疯了,竟拨开好几人,直直冲上去,可悯希已经被送上了车,对上他的是老皇帝那无情无义的脸:“他偷了玉玺,疑似十几年前逼宫事件的叛党。”
纪照英如若被闷头一棍,他将舌尖咬出血沫,回光返照般冷静下来:“不可能,悯希他不可能是。我不信!十几年前他才那么小,他怎么可能密谋那些?”
老皇帝一笑:“是不是,走一遍审讯不就知道了?”
纪照英膝盖是软的:“不行,那些地方不是他能待的,我不允许他去……”
可老皇帝意已决,岂是他能置喙的,他或许几年后会顶替他的江山,可现在,他还什么都不是。
纪幽一副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的口吻:“是他,他罪不可逃,不是他,朕也会弥补他,此事过几日会给你一个交代。”
悯希被带走了,带去了皇宫的牢狱。
纪照英发疯想拦,可光凭他,凭他和牧须策两人,根本拦不下千军万马。
纪照英根本不知道,怎么一天过去,会发生这种事,原本,他是想好好给悯希过及冠礼的。
悯希,叛党,逼宫事件的主导人之一,可能吗?他那时候那种好拿捏的样子,他能干嘛?
纪照英一点也不相信,怒极惊极之后,他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找人听说了今日厅上发生的事情,心里细细思索,只要悯希不认,那父皇看在他的面子上,或许不会对他动粗。
结果仅半天之后,牢狱那边就传来消息——
悯希认罪,此事与范靳无关,全是他幼时受贼人所祸,犯下的错事,他虽是小孩,可在那时仗着身份给他们蓄养私兵谋了很多便利。
老皇帝的判决也很快下来了,对悯希的处决是——
拖去刑场,万箭穿心。
并且此事,绝不可拖。
行刑之日就在第二天。
谁都没想到高高兴兴的一个日子里,居然会出现这种事,范靳一夜衰老了,鬓发花白,安定下所有后事,准备冒死进宫,向老皇帝认罪。
范靳很清楚,这件事与悯希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知他是从哪知道的玉玺事件,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认下这罪名。
总之,范靳不可能眼睁睁送悯希去死,在当年,他看到小小的悯希在街上看见许愿树,并为范靳和他妻子写下“岁岁安康”的祝愿时,范靳就认定,他会做悯希的羽翼。
那么懂事的孩子……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
傅文斐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变天了。
他从侍从那里听见要行刑的事,目眦欲裂,神情恐怖地走了出去,直逼皇宫而去。
而当天晚上,一道道狼哞,竟在幽暗的皇宫之中,烈烈响起。
“哪来的狼?”
“快,快拿箭射!”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劫狱。”
“劫狱?谁那么大的胆子?速速说来!”
一小太监欲哭无泪道:“有好几党!!江轼打头的江湖武夫,傅文斐和牧须策那两家的暗卫,还有一党疑似范靳的私兵,还有,还有太子那边派来的人……”
此时,在牢狱中待得好好的,正脸蛋红润地准备迎接明天的杀青戏的悯希,一头雾水地被江轼带出来了。
江轼仍是仙风道骨,脸色肃然,手中却大开杀戒,一手打昏一个狱卒:“小侯爷,外面有人接应你,他们会送你出宫。宫外侯爷在等着你。”
悯希愣愣地含糊应:“啊,啊……嗯。”
【系统,这怎么搞?我没想到有劫狱一出啊。】
【……没事,纪幽那老狐狸会知道变通的。】
有系统做担保,悯希放心地出去了。
城门外果然人头攒动,各派人党厮打在一起,甚至有狼在其中撕咬,为在宫中添乱,不知道哪一派,还放了火。
在冲天的火舌之中,悯希呆呆地被一只手推出去,朝宫外退去。
宫门外,有在马车上等候他的范靳,有红着眼睛在等他的纪照英,有一脸破碎的牧须策,还有隐忍着怒意和心痛的傅文斐,后者连佛珠都没有带。
他们都在等他。
斯情此景,竟震得悯希心头大乱,下意识往过走了几步。
忽然,系统出声:【投放虚假躯体。】
悯希瞬间被连人带魂抽走,原地留下一个仿悯希度百分百的躯壳,同一时间,数根箭一同齐发,撕破苍穹,斜斜穿透“悯希”背部。
那天,纪照英三人亲眼看见了悯希吐血倒地的身影。
半息的愣神后,纪照英含泪泣血地嘶声道:“悯希!!”
……
若说当年的逼宫事件,重大到必须记入史册。
那么这一晚的劫狱事件,更是唏嘘到京中各大世家都在传。
什么太子小将军小王爷带头劫狱云云,什么宫中泣血吼声绕梁不消云云,简直闻所未闻。
老皇帝手段狠辣,做事果决,在事变刚起的时候,就解决了嫌疑人,不管此事有没有猫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至于儿子会不会因此崩溃,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
一晃,悯希已经死了三天。
侯府不准为他立冢,不准为他办丧礼,只准当没他这个人出现过。
毕竟那是叛党。
可谁都知道,悯希不可能是。
纪照英从那吃人的火海出来时,人已是形容枯槁,筋骨模糊,脚步虚浮,犹如残魂。
他很静,静到死寂,面容也一片威严之相,偏偏看起来是那么狼狈,好似被剥了心,刨了肺,在静静地悲恸大哭,再有一晌,便要魂消身陨。
纪照英一直如死尸般在宫中待了许久,不吃也不喝,不笑也不闹,连皇后连哭带求地让他说说话,他也全都置之不理。
这几天皇后来了多少次,就心碎了多少次,每一次见他,他都要比上一回更虚弱一点。
皇后看在心里,痛在心里,却无计可施。
直到第三次,皇后带来了悯希的遗物,一条亲自织的“围巾”,是悯希随身管家说的,说早就在准备了,要在除夕那天送给他们。
可他哪有除夕。
纪照英攥着那一条围巾,终于痛哭出声,他如新生的孩儿,趴在皇后的膝盖上,泪淌不止:“娘,他杀了我喜欢的人……他杀了我喜欢的人!”
“他在我面前倒下了,血流那么快,我甚至……甚至都听不到他最后一句话……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再不会有一人自小出现,让他情窦初开,种了情根,悟了情道,有了情切,开了情窍,懂了情理,知了情意,会了情重,让他的情路,一路顺坦地走至今。却没有善终。
何其残忍。
另外的两条“围巾”被分别送去了将军府和廷王府。
牧须策已经三天没吃没喝,暴走地府中乱扔乱打,完全失智的野蛮人状态,下人颤颤巍巍送围巾上前,他攥着那条柔软还带着香气的围巾,跪坐了半刻,倒头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