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彻底合上的一瞬间,后面地上的谢恺封,眼中陡然暗沉下来。
可他却只能像个植物人一样,眼睁睁看着黎星灼进去。
无能为力,无法动弹,唯有犬齿能用力咬上嘴唇,用疼痛泄愤。
狗都能在这个时候吠两声,他却连质问“你要干什么”的力气都丧失。
更衣间很狭窄,悯希自己一个人在感觉空间绰绰有余,可挤进一个黎星灼,就处处逼仄起来,甚至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悯希皱起眉,想把黎星灼推开,黎星灼却反手捉住他的手,张口就问道。
“为什么突然和沈青琢订婚?”没有心思铺垫,黎星灼急切地问,“你们认识吗?他前几天才回潭市的,你根本不可能见过他!”
“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他是不是给你钱,让你假装跟他结婚,是不是?!”
黎星灼语气急迫。
如果换作其他人这么咄咄逼人地说话,悯希早就反感地打断了,但此刻,他还挺平静。
他想起黎星灼下午见到他那快哭出来的表情,自己只是休个学,黎星灼就一副天都塌了的样子。
由此看来,黎星灼把他当成了好朋友。
既然是好朋友,那关心他的下落,担心他出事,突然听说他要和陌生人结婚,怕他学坏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悯希意外自己在黎星灼心里这么有分量的同时,也稍感暖心,所以他可以容忍黎星灼在他面前吼来吼去。
他等黎星灼话音落下,想解释一句让他别担心:“我……”
“你要是缺钱,不能找我借吗?我钱多到花都花不完,有一个现成的提款机在你面前,你用都不用,非得去找其他人,答应他这么猥琐的条件,你怎么想的!!叶悯希,笨蛋也要有个限度吧?!”
悯希愣了一下,小脸微冷,但还忍着火:“我……”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不该说你笨蛋,但是你真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引诱的你?我真的会去弄死他。”
悯希表情又软化下来,他张了张唇,突然感觉衣服有点往下滑,上衣是拉链式的,拉链在背后,悯希刚才够不到,没有拉到顶,有点松,他没管,想让黎星灼别冲动:“我……”
“还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我之前听别人说,你有个上小学的妹妹,是你妹妹急需要用钱?她是生病了?还是学费交不上?不管是哪一个,能花多少钱,至于让你连学都不上跑去和一个男的结婚吗?叶悯希,自己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悯希傻了,没想到他还上升高度:“我……”
“你就是笨……本事挺大。一声不吭退学,一声不吭订婚,你下午说你有事,就是要来订婚宴?你和沈青琢根本都不熟,你们还装卿卿我我,你抱沈青琢的时候沈青琢反应都不正常!我有眼睛,我都能看到。”
“……”
能不能让他说句话。
算了。
见黎星灼眼中的火越喷越涌,快要丧失理智,悯希顾不上越来越往下掉的上衣,当机立断捉起黎星灼的手伸向自己,“我背后的拉链拉不到最上面,我自己够不到,你帮我?”
他有心想转移黎星灼的注意力,黎星灼却没反应。
“不帮?”
当然帮。
黎星灼活着就是为了帮悯希拉拉链的。
他抬眼看向悯希,声音又干又哑:“那你转过去。”
白皙透亮的小脸,发红的嘴唇,抬起的眼睫。
被那双微冷带感的眼神看了这么几秒,黎星灼连头皮都发麻起来。
悯希却没再看了,顺从地转过身,原本黎星灼还想再说些什么,见他一扭过去,就想不到其他的了,问不出口了。
一张背没有任何瑕疵,那么光滑细腻,像牛奶搅拌而成的,此刻撞进黎星灼眼底,像水滴进油锅,轰然在心口炸开恐怖的震感。
他伸过手去,摸上拉链。
悯希微微低下头。
狭小的空间突然变得很热,像是蒸房。
黎星灼弓着上半身,后衣领脱离皮肤,露出里面从小锤炼出来的背肌,一双拿起几百公斤东西都不在话下的手,此刻却肌肉紧绷,手心反复打滑,像托着一块易碎的冰块似的,无比小心和谨慎。
他拉得很慢,但悯希没说什么,只静静等着。
好不容易感觉到后面拉链被拉到最顶端的时候,悯希背后忽然贴上一块烫铁,黎星灼一把将他圈紧。
悯希闷哼一声,蹙起眉:“你怎么这么喜欢抱人?”
黎星灼抱他的时候总是很夸张,恨不得将他双手双脚都折起来,所有部位都不冷落,全部抱进怀里。
悯希觉得这样太腻歪,忍受了两秒,伸手把黎星灼推开了,正要叫他以后少这么抱,突然一低头,发现晴天霹雳的事。
他摊开左手,五根手指光滑无比,上面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刚刚跌倒的时候太匆忙,在哪里被剐蹭到了,沈青琢给他带的戒指不在手上,不见了。
悯希那姣好的唇瓣抿了起来。
他此刻就在黎星灼的身前,站在男人向两边打开的鞋子中间,黎星灼一低头,就能透过那被水蒙住的眼睛看到悯希找东西的举动。
黎星灼回想起来,今晚在宴席上悯希无名指是戴着一枚钻戒的,他低声道:“是戒指掉了吗?我记得,是卡洛萨那家的,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买。”
悯希正低头在换衣间的地板上找,下意识回了句:“不要你的。”
瞳孔一缩。
黎星灼心脏被用力攥了一下。
有那么一会,黎星灼觉得自己眼泪已经掉出来了。
他才二十岁,比悯希大不了多少的年纪,装着坚强,其实遇到事大多数时候还是懵懵懂懂,他忍着害怕抛弃道义主动想讨好悯希,可是悯希不要。
黎星灼强压下难受,克制住自己的鼻酸,只让肩膀微微抽动了一秒:“好,不要就不要。”
人在生下来就被划分为三六九等,越下层的人越看不到认知之外的世界,黎星灼生来优越,知道封建的人会将没见过的东西视为异类。
男的和男的之间的恋情终归不是世界主流,他无法忍受悯希在背后被人讨论和指指点点。
“但你别和沈青琢订婚,他是个男的,还是个假清高,闷葫芦,你和他在一起,就跟和一个臭哑巴在一起差不多,你会憋死的。”
“我以前和沈青琢一起长大的,我听说他那个人很变态,能一个星期都不说话,关在房间里从早到晚看书,到时候你们在一间屋子里,你只能和空气说话,多可怕啊。”
“而且……你怎么能和男的结婚呢?”
“你会被很多人说的,他们不当你面说,也会在背后偷偷说。”
“所以,不要订婚,好不好?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黎星灼又抱上去,将下巴搭在悯希的肩膀上,目光垂在悯希比花苞还要青涩的粉色指尖,他觉得很漂亮。
今晚的天上星星罕见地多,他也罕见地,用着以前最不屑的行为,在背后抹黑其他人。
“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房产、股份、所有,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黎家不比沈家差。”
“如果你真喜欢男的,我、我也可以……”
黎星灼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对一个以前讨厌的人,这么上赶着,整个人都不像他自己了。是渴望,喜欢?他不知道,以前没有类似的倾向,他不了解。
他只是凭本能地想阻止半个月后的婚礼,不管手段多么卑鄙都好,不这么做,以后他一定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