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都认不出那些鬼画符似的花字体究竟写的是什么。
但这个发音, 他是有一些印象的，记得是谁提起过……
“另一位，嗯，如果按照苏丹之子的顺位排列的话，大概是第三位吧。瑟伊苏是第二位啦。”
美拉米想了想，决定从头跟纪梧秋解释。
因为弑亲法的存在, 平等拥有下一任继承权的苏丹之子天生就是互相敌对的关系。
甚至不单是竞争关系, 而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厮杀。
托这个弑亲法的福，连带她们这些原本没有继承权的公主，也会被或多或少的卷入到权利战争里。
说到这里时, 美拉米翻了个白眼, 用很不高兴的语气继续抱怨。
瑟伊苏则是第二位, 他上面有一个大哥, 下面则有三个弟弟。
原本还应该有四五个, 但早在宫廷中度过他们的幼年期时，就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死了。
瑟伊苏也遭遇过很多次毒杀、刺杀乃至真刀真枪的战场厮杀。
这也是纪梧秋为什么能看见他身上有很多旧伤疤，其中几道已经靠近相当致命的部位，差一点就会死。
虽然诞生在苏丹的宫廷内, 但瑟伊苏的生活半点也不轻松，甚至比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人都要过得谨慎而多疑。
直到他自身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领袖兼将领, 下属势力也逐渐扩大, 与另外四位兄弟分庭抗礼，让敌人轻易不敢动他。
他才能像现在这样，稍微喘息片刻。
但老苏丹已经日渐年迈, 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所有人都开始变得蠢蠢欲动，只盼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死，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开启兄弟间的厮杀，只有唯一的生还者可以登上苏丹之位。
整个宫廷也暗潮涌动，开始观测谁最有获胜的可能。
属于苏丹财产的贵族奴隶不必说，自然是继续归新苏丹所有。
但那些世袭贵族可需要谨慎站队，或者能够做到明哲保身，才有机会继续效忠未来的新苏丹，获得更多的利益。
“目前来说，瑟伊苏与拉迪斯的势力不相上下，也是最被看好的两位。”
看在自家兄长如此喜欢莱斯的份上，美拉米也不吝啬于告诉对方一些宫廷内部才会流传的密辛。
不过，她的眉头始终皱得很紧，看起来就算非常清楚这些内容，也很不乐意被卷入其中。
大概从她的视角来看，与其在这里跟着一帮权谋者假模假样的微笑，再搞一堆暗搓搓的勾心斗角，还不如回到帕迪沙当她快活又不用怎么动脑子的领主大人呢。
“但拉迪斯，嗯……他的行事作风我不太喜欢，但很多支持者说他这样才配得上君主之位。”
“听起来，好像不是贤明的那种。”纪梧秋说。
是完全相反，他对所有属下就跟对奴隶差不多吧……他是那种非常严厉，不允许计划有一丝偏差的类型。只要他做出决定、下达命令，所有人都必须遵守。不过，因为他做的决策几乎没什么错误，所以很多人也心服口服。”
美拉米很优雅的耸了下肩膀。
系统：【哇哦，你觉得他会是下一任苏丹吗？你要不也去见见他？】
纪梧秋：【……你怎么不把五个兄弟加一个美拉米都算上，搞六等分的苏丹？】
系统：【哈哈哈——那你再问问美拉米，那位苏丹陛下有没有其他漂亮的公主……】
纪梧秋：【这里不流行抢传国玉玺，我也不是传国玉玺，我的好统统。】
纪梧秋无语的打住了这个系统越来越过分的发散思维。
简直是胡说八道，她难道是去给那帮王子和公主走秀场的吗？
转一圈，看看有几个人对她一见钟情，之后就等着他们谁成为下一任苏丹，把她接进后宫里。
系统听完她的吐槽，思考了会。
【嘿，这也不是不能考虑……】
纪梧秋久违地给了脑海里的系统邦邦两拳。
回归正题。
“所以，卡扬是拉迪斯的奴隶？你怎么认出来的？”纪梧秋问。
美拉米转过头，又看了卡扬一眼。
自从刚才那一次闷咳后，卡扬始终低着脑袋，沉默不语，没有再对方才他们的讨论做出任何肢体或表情动作明显的反应。
他的面色依然很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是再明显不过的重伤病患。
也正因如此，结合他的奴隶身份，他此刻的虚弱与服从都透露出另一种不那么令人感到愉快的意味。
“听我的建议，您还是将他杀了，尸体交回给拉迪斯吧。”
美拉米转回脑袋，诚恳的对纪梧秋劝说道。
“拉迪斯一定会找他的下落，死活不论，而他又在这里听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不能活着送回去。再说，他还是个重罪奴隶，杀了也不用感到过意不去。”
即使听到美拉米说要杀自己，卡扬依然没有动，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那双深海般的蓝眸也完全暗了下去，藏在乱糟糟的黑发后面，看不清任何颜色。
纪梧秋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直到火焰忽然爆了个小小的火花才回过神来。
“为什么你知道他是重罪奴隶？”纪梧秋问，“因为他身上的那些纹路吗？”
“是啊，这是拉迪斯惩戒奴隶的一种手段。他手底下很多奴隶士兵的，干什么的都有。你看他的两只手，还有左侧眼睛和面部，都是被惩戒的记号。要是等到刺青也爬满他的右脸，他就该直接被砍死了。”
毕竟是不死不休的竞争对手，美拉米对拉迪斯惩处奴隶的手段非常了解。
纪梧秋皱起眉：“……所以，能看出来他是犯了什么罪吗？”
美拉米“啊”了声，脸上有点茫然：“为什么需要知道这个？”
“为什么不需要？”纪梧秋叹了口气，“听拉迪斯这种非常严苛的御下手段，再加上卡扬是奴隶，可能未必是他的错，却遭到了比平常属下更严重的惩罚。”
深吸口气，她又说道。
“……总之，我无法接受就这么杀了他。”
美拉米又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似乎很难想象在这个国度里，竟然会有人愿意先想要知道一个奴隶“究竟犯下什么错”，再考虑要不要杀掉他。
很多贵族对待奴隶的态度就像对待物品、对待工具、对待一种与他们不同的生物，没有丝毫怜悯与心软可言。
……真是的，就是有这些小细节，她亲爱的莱斯才会拥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含蓄的、委婉的，却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令她感到预料之外的惊喜。
“花纹的话，倒是听说他们内部有一套分类，但我只认识常用的几种。”
美拉米看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拿不准卡扬身上的这些纹样究竟属于哪种罪责。
但看上去一定很严厉，因为那些刺青纹得很密、很黑，这样才能带给人最大的痛苦。
见美拉米也不清楚，纪梧秋有点犯了难。
不知道问卡扬的话，他愿不愿意说啊。
“……逃跑。”
就在这时，坐在床上的卡扬忽然出声，嗓音很沙哑。
“嗯？我见过的逃兵花纹可不是这种……”
“不是从战场上。”
似乎很久没有发声，卡扬的声音总是会在中途停顿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
“是从主人身边。两次。”
竟敢妄图从主人身边逃跑！
美拉米都忍不住惊讶：“你竟然没有在第一次就被杀掉？？”
卡扬：“…………”
连纪梧秋都听得要忍不住扶额。
哪有问的这么直白的！
但卡扬还是回答了，似乎他刚才只是在考虑措辞。
除去被精心培养的奴隶以外，绝大多数奴隶都不识字，其中有些因为不被允许与人交流，甚至会逐渐丧失交流能力，说话变得温吞而费劲。
“一直活着，就留着，下次送到战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