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褐发偏短,扎成贴着头皮的数股发辫后又束在一处,目光深邃而锐利,是带一点绿的浅棕色。
而那贴身裁剪的黑色长袍也并不柔软,关键部位皆罩有同色的铠甲,比起装饰更接近实用主义者的作风,整体一副极其干练的征战者姿态。
或者说,在他的领地上,他就是唯一的、不容任何置喙的执政官。
“晚上好,冒昧来访。”
看向纪梧秋的目光里透出的锐意凛冽且直接,毫不掩饰他那冷酷到不近人情的作风。
“我想你听过我的名字——拉迪斯。”
第26章
身为苏丹的第三子, 同父异母的拉迪斯与瑟伊苏同龄,又是如出一辙的优秀。
他们之间的竞争也最激烈。
不过,此刻的老苏丹尚且在世, 所有王子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
只是,拉迪斯本身就是冷酷实战派的作风,连带追随在身侧的侍从也更接近士兵的形象,面无表情板着脸,腰间佩有弯刀。
衣袍倒是普通的软布, 毕竟这里是苏丹所在的王城, 王子可以有限地调动苏丹拥有的禁卫军做些事情,例如抓捕出逃的奴隶。
但不能真的将武装的军队带进来。
纪梧秋大略扫了眼,发现跟在拉迪斯身后的那四人, 脸上同样被纹了与卡扬差不多的刺青, 只是花纹略有区别, 位置也不太相同。
这些也都是他的奴隶……?
纪梧秋没有问出这句话, 只是淡然往后撤了半步, 稍稍欠身行了个礼,摆出不算非常欢迎,但也勉强能接受的态度。
她如今的身高与瑟伊苏相仿,自然也能比得过拉迪斯, 压根不受他那居高临下的压迫与威慑。
“的确听说过,拉迪斯王子殿下。特意在夜间来找我这个不值一提的平民, 是有什么要事吗?”
听见纪梧秋在【不值一提】和【平民】上咬重音, 拉迪斯眉头微动,似乎有点感到诧异的意思。
或许这层诧异还有种“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不值一提的平民”的意味在,是王族对下层人一贯的轻视。
总之, 纪梧秋顿时就有点不爽。
瑟伊苏站在暗处,看去那个方向的目光冰冷。
空间安静片刻,拉迪斯开口的语气仍旧冷淡,是一种不讲任何情面的公事公办。
“哪里,我也算是对你的名字有所耳闻,莱斯阁下。”
他踏进一步,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虽然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整座王城都在不停讨论你,连吹过卡拉狄的风里都能裹挟对你的赞美……但,这并非我今晚的来意。”
纪梧秋对此表示冷漠,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系统则发出好大一声鄙夷,恨不得作出美高金发甜心式的夸张mean表情。
【噫惹——好装啊,承认我家秋秋这么受欢迎怎么你了?难道是没人喜欢你所以小肚鸡肠了吗?讲话阴阳怪气的(白眼)走开啦。】
它没办法翻出一个生动的白眼,就只能用讲话的方式表达出来。
纪梧秋真庆幸这个闺蜜系统只在自己的脑子里,没有其他人能听见。
要是被判了个辱骂王族,剁掉舌头或者脑袋之类的,她现在就真的要开始上演王城大逃杀,带着系统一人一剑走天涯了。
但如果他是得知了卡扬在这里,从而亲自前来问罪并索要的话……
忽视系统在脑子里播放各种喝倒彩的鄙视音效,心底在不断盘算的纪梧秋默默提高警觉,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请说。”
拉迪斯负起手,看向纪梧秋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下个月的铸裁节,是绝对不容有失的大日子,”他冷淡道,“通常来说,我们需要在铸裁节上处决两名不听话的奴隶,两名触犯律法的罪人。”
“按照顺序,这次的裁决仪式将由我提供这四个人——然而,我从卡拉狄押过来的两名奴隶中,有一名竟敢逃跑了。”
“参与当晚搜查的士兵反应,他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你对此有什么头绪吗,莱斯阁下?”
气氛开始压抑。
窗外同样寂然无声,只有油灯燃起的火焰在兀自跳动,将二人的倒影在墙上拉长,形变,好似两柄正在交锋的剑。
瑟伊苏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目光冰冷。
他不想给莱斯造成太多困扰,才会主动提出不再继续担任对方的老师,又刻意避开与拉迪斯的见面。
甚至,在拉迪斯没到之前,他刚打算否决布达的提议,不与莱斯一同参加铸裁节。
毕竟莱斯一直在避免前往人多的地方,又十分烦恼那些追求者。
但是,拉迪斯这家伙……
“是吗?难怪最近发现家附近出现了许多行动古怪的人。发生这种意外还真是不幸,祝您尽早能找回您的奴隶。”
在短暂的僵持过后,纪梧秋终于开口。
“那么,想必您也不介意允许我的部下进去搜寻一番。”
拉迪斯的话音落下,站在他身后的其中两人已经动了,单手握在身侧的刀柄上,一副打算冲进家门、大肆搜捕的态势。
纪梧秋抬手制止他们动作,看向拉迪斯。
“莫非,您今晚是打算这样一家一家的亲自搜捕么?”
“谁知道,或许我可以提前回去休息也说不定。”
拉迪斯淡淡回道。
……被发现卡扬在她这里了?还是真的打算亲自带队,靠他的身份进行强制性的地毯式搜查?
纪梧秋蹙起眉毛,心下顿感不妙。
她还没来得及将卡扬的身世告诉瑟伊苏,也没来得及询问他是否愿意出手协助。
但现在要讲也已经来不及了。
纪梧秋的指尖微动,想起自己腰后尚且别着把锋利又趁手的阔剑。
或者,她可以……
“好了,闲话就先聊到这里吧。”
站在门前的拉迪斯神色漠然,用一种带着点似笑非笑的目光瞥向某个视线死角处,正要抬手示意部下直接进去搜查——
“我好像还没有同意你这么做,拉迪斯。”
瑟伊苏自拐角踏出几步,也从阴影笼罩的暗处来到了烛火照耀的边缘,与拉迪斯相对而立,分庭抗礼。
他的嗓音冷而低沉,透着隐隐不悦的愠怒,是纪梧秋从来没有听过的口吻——亦如那双被怒意压低的眉眼,锋芒毕露。
此刻再仔细比对,拉迪斯的样貌确实与瑟伊苏有三四分相似,不愧是同一个父亲生出来的。
但气质又有些许不同。
瑟伊苏看起来要温和许多,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攻击性也没有那么强烈而尖锐。
或许是那身淡绿与浅白交织的柔软长袍,也或许是他简单将头发扎成马尾的发型与平时不同,拉迪斯的目光落在瑟伊苏脸上许久,才恍然般开口。
“我还说是老鼠躲在那里,原来是你啊,我亲爱的兄长。”
拉迪斯的语速很慢,发音也带着一点独特的韵律,听上去倒带出些许嘲讽的味道。
“我说怎么有狗在深夜吠叫,出来一看,原来是你啊,拉迪斯。”
微微眯起眼的瑟伊苏声线冷淡,针锋相对地回以嘲讽。
“原本还觉得奴隶能成功逃跑这件事相当蹊跷,现在看来,倒也不必再继续质疑了,瑟伊苏。这就是你的卑劣手段吗?”
“会令奴隶宁死也要从你那逃离,倒不如反省自己的统治是否太过失败,拉迪斯。你的手段能帮你坐上苏丹之位吗?”
犀利的话语下,看不见的交锋与杀意在暗处涌动。
瑟伊苏与拉迪斯都没有动作,但似乎又都在评估直接在这里动手杀死对方的可行性。
纪梧秋暂时成了观望的那方,暗自警惕拉迪斯的突然发难。
倘若拉迪斯与瑟伊苏在这里打起来,她自然会拔剑支持瑟伊苏。
——但好在,凝滞的气氛最终仍是随时间流逝而缓慢散去,不再像刚才那般紧绷。
“这么说,我亲爱的兄长还真像那些传闻中描述的那样,被一个男人迷惑了心智,甚至不惜与亲妹妹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