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充满了汽车鸣笛声。
车子终于彻底稳定，瘫在路边，压在秦翡身上的陈历修艰难抬起头来，问：“您没事吧？”
相比起秦翡，陈历修此刻的状况看起来糟糕许多，他的额头上淌着血，血迹蜿蜒流滑过眼睛、鼻梁，黏挂在睫毛上，那双宛如在滴泪的眼睛却紧紧盯着秦翡，眼里盛满了担忧和害怕。
似乎比起当下自身的伤情，他更害怕秦翡受伤。
秦翡道：“我没事。”一说话，才发现嗓音哑得厉害。
陈历修闻言仿佛骤然松了口，下一秒，便栽倒在了秦翡怀里。
秦翡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背，一只手从裤兜里费劲地拿手机。
他第一时间拨打了120急救电话，然后打莫宇驰的电话。
在B市这种地方，大少爷的动作会比自己报交警快。
电话接通，响起莫宇驰懒洋洋的声音：“嗯？”
秦翡：“出车祸了，新城路龙泉街道，611便利店附近。”
他的语气平淡地像在说帮我买一份便利店关东煮，以至于莫宇驰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当反应过来后……
“什么？！”
那边传来一阵起身和东西打碎的响动：“秦翡！你怎么样？我马上安排人过去！你撑住，能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吗？我马上到，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秦翡，你坚持住——”
秦翡赶紧打断他：“没事，我没事，你别急，没怎么受伤，我助理受伤了，已经打了120，你正常驾驶过来，别超速，我状态好得很。”
已经冲进车库的莫宇驰闻言长松一口气。
“好，交警我通知了，你现在还在车里吗？有没有起火危险？”
“在，应该没有，车门卡死了，我等交警到，放心，我车飞的位置在路边。”二次被撞的几率也很小。
莫宇驰听到那个“飞”字要吓死了，要不是知道秦翡在伤势这种事上不会怕人担心就瞒报，此刻就要上演城市飞车。
他俩保持着通话，一直确保秦翡那边状况正常稳定，二十分钟后，莫宇驰和被紧急呼叫的交警前后赶到了。
交警队的人员撬开车门，先拉抬出了昏迷的陈历修，然后把秦翡解救出去。他没继续走交警流程，留下原样现场自会有人处理，那辆发疯的货车也撞翻在了对向道路上，秦翡简单说了下情况，然后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120救护车的声音。
把陈历修送上救护车，秦翡坐进莫宇驰的副驾驶，也松了口气。
莫宇驰超行过救护车往医院开，虽然秦翡自己说没受什么伤，但还是检查一下才保险。
“疼不疼？”
秦翡用碘伏棉片依次压着脸上手上被碎片扎出的皮外伤：“一点点疼。”
虽然是没重伤，但只要是伤口，当然疼了。
莫宇驰问：“你为什么会在新城路？”
秦翡平时回家的路线应该是安达路。
秦翡：“堵车，本来还以为绕路快一点来着……啧，没想到今天这么倒霉。”
莫宇驰不说话了。
秦翡跟交警简述情况时他就在旁边，知道是突然冲出了一辆大货车，至于这货车为什么发疯，就只有等货车司机醒了才知道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但是，作为一个见惯了层出不穷腌臢手段的豪门少爷，莫宇驰对于巧合，会谨慎地持刨根问底态度。
宁愿疑心病，也不能留隐患。
尤其还事关秦翡。
刚好有辆大货车要乱撞，刚好秦翡就想从新城路回家了？
他又问：“真是你想从新城路回家的？”
秦翡：“嗯啊……哦，历修提议的。”
莫宇驰：“你那个助理？”
秦翡：“对。”
听他这么问，秦翡也反应过来莫宇驰在疑心什么了，如果这个助理换成别人，人刚刚才救了自己，秦翡不会任由怀疑随便扩散。
可是陈历修……
云叙也才提醒了他。
难道这人的目的是害我的命？我有仇家？不对，害命的话，他没必要替我挡伤。
莫宇驰看他的表情，知道他也想到那茬去了，便不再打算私底下动作，明言道：“没事，先去医院，回去我让人查一下。”
秦翡没反对。
到医院后检查了一番，确实没什么问题，陈历修的检查报告也还好，轻微骨折，轻微脑震荡，其余都是看起来比较吓人、养一养就好的皮外伤。
秦翡在vip病房里坐着被护士姐姐包扎伤口的时候，接到了商世礼的视频电话。
商世礼这两天在国外参加峰会，但还是在秦翡进医院的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
屏幕里的商世礼西装革履，夹着雪茄，那边现在是深夜。
当第一眼确定了秦翡的状态还好后，他开口竟不是关心，而是：“把你那个助理，扣在病房里，等我回去处理。”
秦翡一愣：“哥，你知道什么了？”
商世礼看着他的目光挺柔和，但因为刚才那句话，秦翡总感觉毛毛的。
商世礼说：“把电话给莫宇驰。”
秦翡：“？”
他二愣，但把电话递过去了。
莫宇驰接过电话，把没脸对脸，而是把扬声器关了放在耳边，不过几秒钟，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嗯”了声，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秦翡：“我哥跟你说什么啊？”
莫宇驰：“说你助理有问题。”
秦翡：“这有什么必要跟你说？跟我说不也一样？”
莫宇驰斜他一眼。当然是怕你不上心，指不定今晚人就跑了。
其实商世礼已经同步安排人进入医院盯梢陈历修了，只不过他远程命令，不够放心，哪怕他加快进度亲自赶回来也要几天后了，与其让隐患可能存在，不如通知就在秦翡身边的莫宇驰。
和莫宇驰一样，商世礼也不相信巧合。
秦翡身边的人他都过过资料，能成为秦翡助理的人，少不了被商世礼查个底朝天。
陈历修那点变化，落在真正“心机深沉”的上位者眼里，就像白纸上的墨点一样明显。
他百般手段地入职，通身充满可疑，一入职，秦翡就出事，出的还是大马路上被大货车撞这么个极低概率的事，且车是由他开的。
商世礼本来就有秦翡被害妄想症。
不管最终是不是巧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莫宇驰没有秦翡被害妄想症，他没商世礼那么极端。
但现在，莫宇驰比商世礼多出一条即时信息。
他知道秦翡今天走这条路，恰恰就是陈历修建议的。
所以，当商世礼尚且只是说把陈历修留扣在病房里时……
莫宇驰先把包扎好的秦翡送回了家。
然后驱车，前往B市郊外。
在距离外城区三十公里远的深林里，有一间建在野生湖畔的独栋平房。
这间房子并不精致，只有一层，像许多度假村农家乐会有的风格，但进入之后，会发现内部还打通了一层地下室，地下室内装横奢华，高档沙发，水晶灯，天鹅绒壁毯，唯一与这间地下室格调不相符的，就是它的中央，此时正停着一张病床。
当陈历修再度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他最想看到的，秦翡那张带着关切的脸。
他首先入目的，是绚丽刺眼的水晶吊灯。
随后，当转过头去……
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叠着腿，正拿着一踏档案翻阅的莫宇驰。
莫宇驰刚好看完最后一页，他拿出其中一张卡纸，将其余的档案丢去一旁。
留在他手中的，是一张学生卡的复印件，那上面映有大一新生入学时拍的照片。
卡片被他夹在指间，把玩似的翻转着，发现病人醒来后，他将卡面转向前方。
莫宇驰盯着病床上呆若木鸡的人，嘴角微勾着笑，视线却令被注视者感到毛骨悚然。
“是你吗……”
“陈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