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个陈显龙,我刚刚说了,想要你命的敌人,一定不要对他手软,对他手软,就是在害你自己。”
“明白了吗?”
姜落听着,看着霍宗濯的黑眸,缓缓点了点头。
默了默,喉结滚了滚,姜落道:“我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方法对付陈显龙。”
霍宗濯:“他视你为阻碍,想要你的命,你不用对他仁慈。”
又注视着姜落的眼睛,教道:“姜落,如果你只是想做点小买卖,赚少一些钱,可以自足,你也满足,那你就算能遇到郭荣海这样的小人,也不太会和李锋锐闹不愉快。”
“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对吗。”
“你既然有野心,你贷款做工厂,你要往上走,记住了,往上走的这条路,无论男女,无论是谁,任何人,所有人,不是心里在流血,就是身上在流血。”
“资本萌芽发育,注定会经历野蛮和血洗,你要有方法,会看人,不同的人不同的事用不同的办法,心也要够狠够硬,你才能走得上去。”
姜落听着,回视霍宗濯:“所以这次,你砸钱铺路,收买人心,让服装厂所有人都不承认,一起赖掉陈显龙的入股?”
姜落还是心惊:“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方法,太……”
太什么?
姜落词穷,想了片刻,说:“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unbelievable。”
“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七八十年代。”
霍宗濯能理解,继续温和道:“你既没有见过歹徒持枪抢银行杀人,也没有见过生意人为了利益不顾他人死活、踩着别人的尸体。”
“你出生的晚,也刚出来,经历不多,见的不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游转在法律道德人情之外的事物。”
“怕了?”
霍宗濯又问了一次。
姜落久久与霍宗濯对视,呼吸沉缓,身体紧绷,意识却越发兴奋起来,心口也跳得特别快。
怕吗。
不。
姜落心想他知道的,向上的路从来不容易走。
怕什么?怕又没用。再怕,他也得继续走。
他只是此刻心跳太快、思绪杂乱、难以消化。
原来就算经历两世,他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世界向他展露了他过去不知道的一面,他便震撼于其下显露的冰山一角。
他咽了咽喉咙,和霍宗濯分享道:“之前李锋锐想拉我下水给他干脏活儿,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想让我和他‘同流合污’。”
而在郭荣海的事情上,他和霍宗濯,又怎么不算“同流合污”?
霍宗濯也明白姜落什么意思,点头道:“对,你想的没错,我们是‘一起’的。”
霍宗濯都愿意给姜落签字担保,姜落也愿意和霍宗濯一起住武康路,说白了,他们早就是一起的了。
霍宗濯目光深沉地看着姜落:“我们是一起的,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也完全信任你。”
“你的路,你有野心,你要往上走,不要怕,有我托着你。”
“无论是郭荣海、李锋锐,还是今天这个陈显龙,他们通通不足为惧。”
“你不用开口,我会替你料理干净。”
“你开口,我更会替你解决得明明白白,不留后患。”
姜落心跳得更快了。
是雀跃?是兴奋?
还是因为前路清晰,身后又有霍宗濯?
一想到以后会一步步攀高峰,姜落血都热了。
他更近地靠近男人,看进男人的眼底:“天上总不至于会掉馅饼,霍宗濯,你帮我,托着我,我要向你付出什么?”
霍宗濯这次没有立刻开口,平静沉稳地回视进姜落期待又有些兴奋的瞳孔里。
“你不用付出什么。”
霍宗濯镇定的,“你知道的,我很喜欢你。”
“我们既然是朋友,自然也可以在商场上或必要的时候,做无坚不摧的盟友。”
“今天,我帮你,日后我有需要,你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
姜落真的困惑于这一点,霍宗濯实在太强了,也什么都有。
霍宗濯的神情眼神渐渐变得温和柔软,看着姜落,抬手,掌心捧抚着男生的脸庞,说:“一声声爸爸不是白喊的,就当我真的多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孩子,由我教,由我养,我能需要你帮我什么?”
“以后给我养老吗?”
姜落一直紧绷的神情也松动了,浅眸润着光泽,看霍宗濯,颇为动容道:“你对我是不是也太好了?”
“好,我以后给你养老,肯定给你养老。”
霍宗濯笑了笑,捏了捏姜落的脸:“哪用你养老,和你开玩笑的。”
又道:“国营服装厂的股份,是替你买的。”
“踢走了陈显龙,以后你就是这家服装厂的股东之一。”
“至于厂怎么管理,怎么经营,怎么和其他股东、厂里的人打交道,你都自己看着办,我不插手。”
姜落听了又好笑又感慨:“你可真是我亲爸,真疼我。”
霍宗濯勾唇,手背贴了贴蹭了蹭姜落的脸:“你可是独生子,我唯一的儿子,不疼你疼谁。”
姜落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不好意思什么。
“谢了。”
霍宗濯:“谢谁?”
“谢!谢!爸!爸!”
姜落恢复了他日常的样子,拉开距离,坐回去,又抬手拍开霍宗濯贴他脸的手,“别肉麻。”
救护车上,躺在救护用的单人床上,刚用纱布包扎、止住满头血的陈显龙哭得一脸鼻涕眼泪,边哭边用马来语道:“你们这些穷地方的强盗。你们都是强盗!纳粹!法西斯!不懂契约精神的野人!野人!!!”
第94章 whatever
霍宗濯没有趁着刚好在海门, 带姜落顺便去那家叫鸿明的服装厂看看,他说了不插手,就绝不多管, 反正股份都给姜落,以后鸿明这边,姜落自己看着办。
车往回开,姜落坐在后排,消化刚刚的一切,又转头看了看身边正闭目休息的霍宗濯。
他忽然觉得有点奇妙——
上一世, 他和霍宗濯几乎没有交集。
这一世, 霍宗濯对他说“你是我养的,我教的, 我的孩子”。
命运的齿轮是何时转动起来的?
是他们在温城再次偶遇, 一起吃饭, 霍宗濯送他BB机, 开始给他频繁打电话?
是在静安营业部,因为和别人打赌, 霍宗濯借他十万炒股?
还是那天凌晨他睡在外滩的椅子上, 霍宗濯恰好看见了, 好心地给他披了件外套?
命运真的很奇妙。
更奇妙的是,姜落今天见到了和平时过去乃至上一世都不一样的霍宗濯,也是第一次近距离了解这个男人的手段手腕。
果然商场上混到高位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强大如霍宗濯,他出手,拳拳到肉,直逼要害, 效果立竿见影。
也许别人会怕会忌惮,但姜落经历上一世,始终把霍宗濯当成自己仰视的标杆,当成一个优秀的高瞻远瞩的了不起的企业家。
姜落希望,有一天,不说赶上霍宗濯,至少也可以向这个男人看齐。
嗯?
霍宗濯睁开眼睛,见姜落一直转头看着自己,以为姜落要和他说什么:“怎么了?”